阅读完信笺上的字,沈怀信的指尖并未立刻离开信笺,反而带着一种近乎亵渎的缓慢,沿着那些墨迹的纹路轻轻抚过。
流光的字,清丽婉转,骨架却透着一种倔强的力道,尤其是“青鸟”的“鸟”字,末笔那一勾,带着破纸欲飞的凌厉,像极了她本人。
表面温顺,内里却藏着随时能啄伤人眼的尖喙。
祝斯年的指腹能清晰地感受到纸张上因笔力而留下的细微凹痕,仿佛能触摸到她书写时那份隐忍的杀伐决断。
信笺的一角,一股极淡、极幽冷的暗香,丝丝缕缕地钻入鼻腔。
这不是宫中常见的龙涎或沉水,更像是一种……带着寒露气息的冷梅香,清冽中透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甜意。
这香气,他曾在她靠近时捕捉到过,是她身上独有的味道。
此刻,它被纸张吸附,成了无声的、私密的传递。
祝斯年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冷香似乎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让他紧绷的神经有一瞬间的松弛,随即又绷得更紧。
这香气,像她的人,是裹在冰雪里的蜜糖,诱人靠近,又深知其下藏着致命的毒。
他闭上眼,仿佛能看见她伏案书写时,几缕青丝垂落颊边,月白的寝衣勾勒出单薄又倔强的肩线...
那香气便随着她细微的呼吸,悄然浸染了这方寸信纸。
他欣赏她这份胆大包天的狠劲儿,这让他想起自己年轻时也曾有过的不顾一切;他渴望掌控她,如同掌控这信纸上的每一个字,让她成为自己最锋利也最隐秘的刀;但他更深深地忌惮着她,这香气的主人,心思之缜密、手段之果决,连他都时常感到脊背发凉。
他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却又时刻提防着对方会先一步咬断绳索。
这份扭曲的“默契”,在冰冷的权谋之外,滋生着一种病态的吸引力。
他抚摸着信纸,如同隔着虚空抚摸着她那纤细却蕴含力量的手腕。
她手腕上的伤,此刻还会疼吗?
他们就像在悬崖边共舞,每一步都踏在刀锋上,却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同类的、对危险和权力的极致渴望。
这感觉,既让他恐惧得想要退缩,又刺激得令他沉溺。
他警告自己。这女人是蚀骨销魂的毒药,轻易不能碰。
提笔,蘸墨。他在另一张特制的薄如蝉翼的纸上飞快写下回复。
幼雀体弱,待青鸟至,方可开笼。
谣已入室,然火候尚欠,待东风。
小心地用蜡封好,唤来影子般的小太监时,祝斯年的声音已恢复了掌印太监的威严与冰冷。
“老规矩,送到‘海棠’那儿。若有人问,便是核对内廷用度。”
他将封好的密信递出,指尖却无意识地捻了捻,仿佛还能感受到那信纸的触感和残留的、若有似无的冷梅香。
这香气,如同流光的目光,在他心头萦绕不去,既是诱惑,也是悬顶的利剑。
看着小太监无声地消失在门外,祝斯年缓缓坐回紫檀大椅,指尖在光滑的案面上轻轻敲击,发出笃笃的轻响。
值房内烛影摇红,映着他阴晴不定的脸。他在等待,等待那朵带刺的“海棠”收到他的回信。
这深宫之中,权力与毒药交织,他们之间那暧昧扭曲的共生关系,是其中最为致命也最令人心悸的一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