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衫侍女眼波流转,脸上堆起最温婉柔顺的笑容,端着盘子袅娜上前,娇声道:“大人……” 绿裙侍女也紧随其后,声音带着刻意的甜腻:“卢管家吩咐了,要奴婢们好生伺候大人……”
话未说完,便被一道清冷的声音截断。
“两位。” 陈行宁头都没回,只是低头看着手中的名册,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今日风寒料峭,二位穿着单薄,实不该出门走动。”
黄衫侍女一愣,旋即又挤出笑容:“大人体恤,奴婢们感激!只是……卢管家有命,让奴婢二人务必贴身伺候好大人起居……” 她特意加重了“贴身”二字,尾音拖得绵软。
陈行宁这才缓缓抬起眼帘,那双眸子,沉静如古井深潭,不见波澜,只余一片清冷的审视,他放下书卷,指尖轻轻敲了敲案几边缘:“哦?卢大人——我是说,卢少主当日让你们随我离开时,可曾说过,你们此后便归我管束?”
“是,大人。” 两人连忙应声。
“那好。” 陈行宁的声音平稳无波,却字字清晰如冰珠落地,“你们听卢大人的,还是听卢管家的?”
这问题如同兜头一盆冷水。两个侍女脸色微变,膝盖一软,“噗通”跪倒在地,额头触地:“奴婢们自然是听少主的!万万不敢违逆少主之命!” 磕头声在寂静的室内格外清晰。
“嗯。” 陈行宁淡淡应了一声,目光掠过她们伏低的脊背,没有丝毫动容,“既然归我管束,那我此刻便无需尔等伺候,我家中之事,自有我夫人掌管。日后到了江南,内宅诸务,自然也归夫人统理。听明白了?” 父亲离世被扫地出门的这么些年来,陈行宁真正冷脸的时候不多,今儿他也不会冷脸,但谁都能感受到他的不高兴。
“大人……” 绿裙侍女心有不甘,抬起头,眼中噙着欲坠不坠的泪光,声音愈发娇柔婉转,带着十二分的委屈,“奴婢们只是想尽心服侍……”
然而陈行宁已不再看她们,他眉峰微蹙,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厌烦,径直提高声音,朝门口唤道:“林贵!强哥儿!杵在门口当门神么?还不进来!”
“来了,姐夫!” 林贵响亮的声音带着一股少年人的莽撞,人未至声先到。
“来了,六叔!” 强哥儿脚步同样迅疾。
两人几乎是冲了进来,看到跪在地上、形容楚楚的侍女,林贵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警惕,强哥儿则直接撇了撇嘴。
陈行宁甚至懒得掩饰,极其浅淡却又无比清晰地翻了个白眼,那动作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但其中蕴含的疲惫与不耐却异常真实。
他挥了挥手,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驱赶:“带出去吧,东西也拿走,以后没有吩咐,不必进来伺候了。哦……客气点!”
林贵和强哥儿立刻上前,动作虽不算粗鲁,却也毫不客气。
林贵伸手虚引,强哥儿则干脆挡在了侍女与陈行宁之间,虎着脸道:“二位姐姐,请吧?没听见我六叔说吗?外头风大,小心冻着!”
林贵便说“两位姑娘,强哥儿唤你们一声姐姐,那从辈分上你们得唤我一声叔叔,来!跟着叔叔走吧!回头我二姐肯定能给你们排个好活计,让你们也一起发财,我跟你们说啊,我们村里跟着我姐的都发财了,你们啊!听话点!知道不,不然叔叔我可以管教你们的!我可是长辈,强哥儿,你说对不……”
“对对对!四舅叔说的对,两位姐姐,走吧走吧……”
两个侍女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在强哥儿和林贵拉扯下,只得狼狈起身,连那精心准备的点心都顾不上,踉跄着被“请”出了内室。
那娉娉袅袅的姿态荡然无存,只剩下仓惶与难堪,初春的寒意,此刻才真正刺骨地钻进她们单薄的衣衫里!心里有些埋怨,这群泥腿子,太过分了!真是不识好歹了。
内室的门被林贵轻轻带上,隔绝了外面的纷扰。
陈行宁微微吁了口气,仿佛驱散了什么浊气,他回到案桌前提笔开始写规划,既然江南大疫,很多事情还是需要提前安排,毕竟还需要一些日子,待拿到文书、官服,他才能动身。
现任越州县令祝长青应该是要提任了,那他也得好好接这一班,不能污了这一身官袍,更不能让阿暖这些年的辛苦白费。
窗棂透入的微光,再次将他笼罩在那片清寂之中。
长安城的喧嚣一直在耳畔回响,写完书稿的陈行宁起身站在客栈的窗前,望着这座雄浑帝都渐沉的暮色,一件大事已了,尘埃落定,胸中块垒稍平。
至于前路?
他嘴角牵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前路从来都是脚下延伸,既已踏出这一步,便再无回头余地,唯有披荆斩棘,一路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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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广丰县五井村,正沉浸在一场前所未有的荣光里。
村口那方由陈行宁挣来的“举人”牌坊,青石尚新,矗立不过半年光景,如今却被一块更为高大、雕工更为繁复精美的“进士及第”牌匾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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