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廿六,长安城垣在晨光中投下巨大的阴影,朱雀大街上车马粼粼。
陈行宁勒马回头,身后是秦云飞,三十六名卢氏子弟,一辆拉着林贵、强哥儿和两个侍女的马车,最后还有两辆装满行李的板车组成的队伍。
他未作过多停留,只朝送行的同窗与卢府管事略一拱手,便扬鞭催马,领着这支队伍踏上了南下的官道。
马蹄踏碎春泥,扬起一道尘烟,将巍峨的长安城渐渐抛在身后。
一路风尘,陈行宁一行人于四月初抵达广丰县境。
县令于大人早已得了消息,率县衙大小官吏在城门外官道上恭候,远远望见那队显赫的人马,于县令几乎立马上前迎接。
“见过陈大人!”于县令一拱手,他心中明镜似的,眼前这位陈行宁虽与自己同为县令,却是新科进士,天子钦点的门生,前程如锦,岂是他这等苦熬资历、由县丞一步步爬上来的“地头蛇”可比?
更遑论他身后那三十多名卢氏子弟,个个气度不凡,显见是卢氏一门倾力支持的精英。
他于某人“沾亲带故”也算半个卢氏门生,此刻更是半点不敢怠慢,既是给陈行宁面子,也是给卢氏里子。
陈行宁翻身下马,拱手行礼:“下官见过于大人!感谢大人曾经照拂,日后也还请于大人多多关照。”态度温和,并无半分倨傲,毕竟从官职上来说于县令已是中县县令,而他才是下县县令,于理于情他都该拜见一番。
这让于县令心头稍安,连忙引众人入城安顿,一番应酬后,陈行宁并未休息,而是直奔城外山中的老君观。
观主归恒道长是他旧识,他的首徒云海道长早些时日随林暖下了江南,也不知道这会如何了。
观内清幽,茶香袅袅,归恒道长捻须含笑,正与陈行宁寒暄叙旧,一派仙风道骨。
陈行宁并没有隐瞒,而是将江南瘟疫肆虐的消息和盘托出,并且暂时没有明确消息,老道长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哐当!”一声脆响,归恒道长手中那只茶盏脱手跌落,他慌忙用手扶了一把,滚烫的茶水溅红了他的手指,他却浑然不觉。
那素来乐观的脸上皱纹深刻如刀刻“海哥儿……我的海哥儿!”
老道长猛地站起身,紧紧抓住陈行宁的手臂,“知远老弟,贫道不跟你客气……贫道要随你去江南!”一向超脱的方外之人,此刻只是一个忧心如焚的师父。
陈行宁看着老道长眼中几乎要溢出的担忧,感受着他指尖的力道,心中恻然,他略一沉吟,郑重颔首答应。
离开道观,陈行宁又马不停蹄地回到了五井村。
他的归来,让小小的村庄沸腾了。
当年无家可归的青年,如今已是天子门生、朝廷命官,衣锦还乡。
陈行宁先郑重地向村中祠堂和村学捐了二十两纹银,感念“当年若非乡亲们收留照拂,行宁焉有今日?此乃一点心意,望能稍助村中。”
村学里,朗朗书声依旧。
当年的周童生,如今也已是周秀才了。虽然名次不高,但他和他的亲人也很意足了!
更是将户籍迁到了五井村,三个儿子都在村学开蒙,真正在这里扎下了根。
陈行宁与周秀才促膝长谈,看着简陋却整洁的学堂,心中感慨,或许这五井村真有些文脉灵秀之气?
他将林大伯和林四叔的田亩纳入了自己新科进士的免赋名额之内,这是他能给予的最直接的回报。
他又仔细考教了林满、林才兄弟的功课,见二人根基扎实,便鼓励道:“今岁童生试,你二人可去试试身手。”
听闻陈行宁即将赴任江南越州,不少村民心思活络起来,纷纷登门,言辞恳切,希望能随行南下去谋个差事或前程。
陈行宁温和地婉拒了“诸位乡亲厚爱,行宁铭感五内。然江南情势叵测,此去凶险难料,岂能带乡亲们涉险?再者,”他顿了顿“江南一事还需阿暖安排,且我此行队伍已然不小,若再添人,恐过于招摇,于行程、于安全皆非上策。”他言辞恳切,没有半分新贵骄矜,仿佛还是当年那个温和的村学先生。
村民们虽失望,却也理解,更感念他的坦诚与不忘本。
队伍中的秦云飞,也抽空回了趟家,得知妻儿已随一丰回江南,秦乐也追去了,索性我只能忧在心间。
在广丰县停留了五日,处理完各项事务,陈行宁便率队继续南下。
四月十六日,行至合安县境,远远便望见旌旗招展,一队更为庞大的车马仪仗停在官道驿站旁——正是赴任江南东道提督的卢清哲一行。
卢清哲身着绯色官袍,气度沉凝威严。他的护卫皆是精锐,甲胄鲜明,远非陈行宁的队伍可比。
提督之位,统辖一道军政,仅在刺史之下,实为封疆大吏,足见康圣帝对其的倚重与赋予的平乱重任。
此番在合安,卢清哲便是要先行接见所有赴任江南东道的官员,统一部署。
陈行宁肃整衣冠,上前恭敬拜谒,两人在驿站内密谈良久,卢清哲神色严峻,将江南一些情况告知,并面授机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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