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来,京城大雪纷飞,朔风卷着琼花漫天舞,各府女眷若非有要紧事,皆敛足于内院,足不出户。
陈府馨安院正房内,暖意融融,几位女眷围坐案前,正玩着乔牌消遣时光;屋内暖炉烧得正旺,孩子们围聚炉边,手中捧着季晖从外头买来的糖人,嘴里嚼着坚果糕点,一派融融之乐。
陆云初小手捏着糖人,仰起粉雕玉琢的小脸,望着维芳轻声问道:“母亲,为何弟弟妹妹都有父亲,我却没有?”
童音未落,屋内霎时静了下来,落针可闻。睿泽放下手中糕点,垂眸道:“妹妹,我们是有父亲的,只是他不要我们了。”话音里满是与年龄不符的落寞。
维芳心头一紧,温声问:“泽哥儿这话,是谁同你说的?”
睿泽抬眼,声音虽低却带着执拗:“母亲,儿子已七岁了,不是懵懂小儿。父亲既舍下我们,我与妹妹也不必认他。不如让先生做我们的爹爹罢。”
云初闻言,立刻笑着拍手:“哥哥说得是!我也要先生做爹爹!”
维芳望着一双儿女,心中五味翻涌,强笑道:“休要胡说。先生尚未婚娶,怎好做你们的爹爹。”
“那是娘不喜欢先生吗?”云初歪头追问。
睿泽轻轻拍了拍妹妹的手臂,老成道:“先生待我们这般好,娘怎会不喜欢?定是我们做得不够好,娘才不许先生来做爹爹。”
维芳无奈,转开话头:“你们这两个小机灵鬼,舅舅待你们还不够好么?”
睿泽低下头,声音更轻了:“可出去同别家孩子玩,他们总说我和妹妹是没爹的孩子。”
肖玉凤闻言,眉头一蹙,沉声道:“是哪家的小子这般不懂事?泽哥儿莫要听他们胡吣。”
“是钟耀光和钟耀祖,”睿泽小声道,“他们总说我和妹妹是没人管的野孩子,昨日还指着我说我们没有爹。”
肖玉凤冷笑一声,眼中带了几分不屑:“平阳伯爵府不过空有爵位罢了。钟伯爷百年之后,那伯爵府的牌匾指不定就要被朝廷收回。大房就一个女儿,如今成了慧太妃,二房三房整日游手好闲,倒有脸编排我陈家子孙!”
赵予娴正哄着怀中女儿喝牛乳,闻言温声道:“母亲莫要同这些人置气。不过是孩童胡言,当不得真。”
维芳却按捺不住,蹙眉道:“孩子本不懂这些。若不是平日里有大人在背后嚼舌根、刻意教唆,他们怎会说出这般话来?”
苏婉蓉轻叹一声,劝道:“依我看,大妹妹不如应了李大人也罢。他如今官居二品,已入内阁,年方三十,从未婚娶,对妹妹又一片赤诚。我瞧着他是真心求娶,若应下这门亲事,倒是妥当。他眼下赁屋而居,无固定府邸,往后你想回陈府,他定然不会阻拦;又无公婆妯娌掣肘,实在不失为一桩美事。”
维芳端起茶盏,指尖微微泛白,幽幽道:“因着陆逸,我对世间男子早已断了托付之心。想当初他待我,也曾情深意重,可后来呢?说弃我们母子三人便弃了,这般薄情,叫我如何再敢轻信男子口中之言?”
话音落时,窗外雪势更急,寒风拍打着窗棂,发出呜呜的声响,衬得屋内一时又静了几分。
秋蝉脚步匆匆,掀帘而入时鬓边倘着汗,急声道:“太太,那陆逸又上门了!正在门房处大吵大闹,还提了咱们府里那位陆姨娘,说她将一个女子折磨得快没了性命,非要闯进来找陈府讨说法不可!”
肖玉凤手中牌九“啪”地落在桌上,柳眉倒竖:“什么陆姨娘?早八百年前就被老爷打发了!那陆雪自身犯事,与我陈府何干?当真是块甩不掉的狗皮膏药!”话里的“狗皮膏药”,不知指的是陆雪,还是此刻在门外撒野的陆逸。
维君闻言起身,沉声道:“母亲,我陪您一同去看看。”
肖玉凤对秋蝉冷声道:“把人领到正厅去。在大门口撒泼,也不怕污了街坊邻里的眼,成何体统!”
母女二人尚未走到正厅,便见陆逸在厅门口焦躁地踱来踱去,见她们来了,立时瞪圆了眼,几步迎上来,唾沫横飞道:“你们陈府的姨娘好大的胆子!竟敢无端折辱贱籍女子,还让人强行磋磨,这等家教,也不怕遭天谴!”
肖玉凤眼皮都未抬一下,径直走到上首主位坐下,慢条斯理地抚了抚衣襟,方淡淡开口:“陆公子莫不是在哪个酒肆喝多了黄汤,昏了头?我陈府上下,何曾有过什么陆姨娘?”
陆逸气得额角青筋突突直跳,指着肖玉凤的鼻尖,声音因怒而颤:“你敢说那陆雪从未进过陈府?未曾给岳父做过妾室?”
肖玉凤端起茶盏,纤指拂过浮叶,语气淡得像一汪静水:“做过又何妨?不过三五年的光景,早被老爷一纸休书逐回了家。如今她是生是死,是为恶是行善,都与我陈府再无半分牵扯。”
“你既已亲口承认,陆雪曾是岳父的妾室,她犯了事,陈府便该担着!”陆逸的手指仍直直指着,不肯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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