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车刚停稳在车站门口,文妍霞就攥着背包带挤了下来。引擎的热气混着柏油路蒸腾的暑气扑面而来,她抬头望了望,老旧的红砖候车厅,墙上贴着褪色的化肥广告,不远处卖冰棍的老太太摇着蒲扇,连风里飘来的汽油味都和记忆里分毫不差。
这里是另一个世界她所在的城市,既陌生又熟悉。陌生的是她如今是以“访客”的身份踏足,熟悉的是每一寸景象都和日记本里写过的、这具躯体梦里见过的重叠。
视线穿过稀疏的人流,她一眼就看见了站在树下的少年。白T恤,浅蓝色牛仔裤,白色的板鞋刷得干干净净,刘海被风吹得微微扬起。是木河。
心脏像是被一只手轻轻攥住,又酸又软。多少个日夜对着日记本倾诉思念,多少回拨打电话时的失望,在看见他的那一刻突然有了形状。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上来,模糊了视线,她几乎是凭着本能朝他跑过去。
“木河。”她轻声唤道,声音细得像根线。
少年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个带着草木清香的身影撞进怀里。文妍霞的额头抵在他的胸口,能清晰地听见他骤然加快的心跳声。她忍不住收紧手臂,把脸埋进他的T恤,泪水浸湿了一小块布料。
木河彻底僵住了。
怀里的温度柔软得让他心慌,少女的发丝蹭过他的脖颈,带着点洗发水的甜香,是他记了很多年、却久到快要遗忘的味道。这味道像一把钥匙,猛地打开了记忆的闸门——那些在另一个世界被生活磨平的悸动,那些藏在婚戒背后的遗憾,此刻都在这具少年的身体里翻涌。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试探着抬起手,轻轻落在她的后背上。指尖触到她微微颤抖的肩膀,动作笨拙得像个第一次触碰蝴蝶的孩子。
“我来了。”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沙哑。
风穿过树叶,沙沙地响。文妍霞慢慢抬起头,眼睛红红的,却笑了,像雨后沾着水珠的向日葵:“我知道。”
木河看着她脸上未干的泪痕,忽然觉得,买日记本的决定是对的。有些故事,总要有人替他们记着;有些拥抱,也该有人替他们好好接住。
日头渐渐西斜,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这一天像被按下了快进键,又像被揉碎了摊开,他们挤在烟雾缭绕的网吧里,对着老旧的电脑屏幕打了一局吵吵嚷嚷的游戏;坐在酸汤粉店吱呀作响的木桌前,看着红油在热汤里翻滚,辣得鼻尖冒汗;还溜回了熟悉的中学校园,趴在栏杆上看篮球场上跳跃的身影。
木河一路都陪在她身边,可除了他,没人对文妍霞露出熟稔的笑容。她曾兴冲冲地朝着走廊那头的陈情挥手,那个在另一个世界里能分享她所有秘密的闺蜜,只是抱着书本,用全然陌生的眼神扫了她一眼,便匆匆走过。
文妍霞的手僵在半空,慢慢收了回来,指尖泛白。
晚风吹过街边的梧桐,带着点凉意。她坐在长椅上,看着来往的陌生行人,忽然自嘲地笑了笑,声音里裹着化不开的无奈:“哎,看来每个世界都有自己的难题。在这里,我就像个透明人,连陈情都认不出我了。”
木河在她身边坐下,指尖无意识地抠着长椅的木纹,低声应道:“是啊,这里真的……太奇怪了。”
文妍霞忽然转过头,路灯的光晕落在她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对了,那个世界……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木河沉默了几秒,像是在翻找一段被尘封的记忆。“后来啊,”他开口,声音很轻,“我和杨柔结婚了。我们留在了以前的高中当老师,日子过得……挺安稳的。”
他顿了顿,看向文妍霞:“至于你,在我的婚礼上,你突然不见了。大家找了你一整夜,最后是我在常去的那家网吧找到你的。我们打了一局游戏,你赢了我,然后我送你回了家。再后来,你就回上海的学校,准备考研了。”
每一个字都像小石子,投进文妍霞的心湖。她低下头,用力咬了咬下唇,直到尝到一丝淡淡的血腥味,才缓缓抬起眼,眼底蒙着一层水汽:“原来……那个世界的我,后来是那样的啊。”
“狼狈”两个字她没说出口,却清晰地浮现在心里。婚礼上的失踪,网吧里的逃避……那似乎是一个连她自己都感到陌生的、仓皇的身影。
她望着远处昏黄的路灯,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一种突如其来的释然,又像是疲惫到了极点:“突然觉得……好像也没那么想回原来的世界了。”
木河望着路灯下她低垂的眉眼,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别这么说。”他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石子在地上滚出段细碎的声响,“顺其自然吧。说不定哪天早上醒来,我们就被困在各自的世界里,再也穿不过来了。”
文妍霞抬起头,目光在他脸上停了很久。少年的轮廓和记忆里重叠,可眼神里那点藏不住的沉郁,却让她觉得陌生。“这次你回来,好像变了好多。”她犹豫着开口,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是因为……结婚了吗?”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