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歇了,日头便一日毒过一日。面馆的生意也随着天气燥热起来,林生在灶台前一站就是几个时辰,汗水浸透了粗布衣裳,贴在身上,黏腻不堪。
这日午后,客人渐稀,他正掬了井水冲洗案板,指尖划过冰凉的木板纹理,心头却毫无征兆地猛地一跳。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暖流,不知从何处滋生,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水,悄然淌过他近乎枯竭的经脉。
他动作一顿,僵在原地。
那感觉转瞬即逝,快得几乎像是错觉。但他绝不会认错——那是灵力!是早已随着那场边界之战而消散的法力根基,重新萌发出的嫩芽!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缠着布带的手腕下,那沉寂了数月之久的道噬印记,似乎也随着这丝灵力的出现,传来一丝极其隐晦的、几不可察的温热。
不是灼痛,而是……某种呼应?
“尊者,发什么呆呢?面要坨了!”桑吉的咋呼声从堂间传来。
林生猛地回神,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继续手上的动作,只是那沉稳的眼神深处,已掀起了波澜。
接下来的几日,他刻意留神。那丝灵力并非时时出现,总是在他心神最为宁静,或是体力消耗到某个临界点时,才会悄然涌现,微弱,却顽强。它不再依赖于外界的危机压迫,而是仿佛源自他身体本身,如同深埋地底的种子,终于等来了破土的契机。
道噬的威胁,边界的责任,似乎都已远去。但这重新萌发的灵力,以及体内那随之产生微妙感应的印记,都在提醒他,有些东西,并未真正结束。
他需要一个答案。需要一个能解释他祖传秘籍、解释这诡异印记、解释灵力根源的地方。
一个深夜,他收拾好简单的行囊,将沉睡的笨笨托付给絮絮叨叨、满脸担忧的桑吉。
“我去一趟茅山。”他只说了这一句。
桑吉看着他沉静却坚定的眼神,所有劝阻的话都咽了回去,只重重叹了口气:“早去早回,面馆……我给你守着。”
……
辞别桑吉,林生一路跋涉,不再依靠任何外物,只凭着一双腿,重新感受着山川地脉的气息。那丝微弱的灵力在他有意引导下,如同溪流汇入江河,虽依旧细弱,却在他体内缓慢而坚定地流转起来,滋养着他久旱的经脉。
越是靠近茅山,那股冥冥中的感应便越是清晰。
如今的茅山,香火鼎盛,游人不绝。林生避开人流,循着一种莫名的指引,沿着后山一条几被荒草淹没的小径,向上攀登。直至暮色四合,才在半山腰一处极其僻静、几乎与山岩融为一体的破旧道观前停下。
观门虚掩,匾额上书“守拙观”三字,字迹斑驳,透着一股被时光遗忘的古意。
他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院内青苔遍布,只有正殿一点昏黄的灯火,如同亘古长存的孤星。
殿内,一个身形枯瘦、穿着洗得发白道袍的老道士,背对着他,正对着三清祖师像静静打坐。老道士须发皆银,却梳理得一丝不苟,听到脚步声,并未回头,只苍老而平和地开口:
“贫道无虚,等候多时了。”
林生心中一震,上前几步,恭敬行礼:“晚辈林生,冒昧来访,请道长恕罪。”
无虚道长缓缓转过身。他的面容布满皱纹,如同风干的橘皮,但那双眼睛却清澈得如同山间清泉,深邃无比,仿佛能洞穿人心,看尽世事。他的目光落在林生身上,尤其是在他缠着布带的手腕和眉心处停留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你身上的气息……很熟悉。”无虚道长声音缓慢,带着岁月的沧桑,“是‘道噬’之痕,还有……我茅山失传已久的《基础蕴灵篇》的底子。更重要的,是你血脉里那一点……微薄却纯粹的‘九霄祖血’。”
林生猛地抬头,眼中难掩惊骇。这道长竟一眼看穿了他最大的秘密!
“道长认得晚辈祖上?”
无虚道长示意林生坐下,自己则拿起一把蒲扇,慢悠悠地扇着炉火,火光在他深邃的眼中跳跃。
“岂止认得。”他轻叹一声,声音悠远,仿佛穿越了数百年的时光,“林九霄……按辈分,你该称我一声师叔祖。”
林生呼吸一窒。
“你祖上林九霄,乃我茅山千年不遇之奇才。”无虚道长眼中流露出追忆与惋惜,“明朝成化年间,他年方二十,便已是传功堂长老,执掌宗门典籍传授,地位尊崇。更难得的是他天资纵横,于道法一途触类旁通,进展神速,不过四十之龄,便已触及金丹大道门槛,准备引动天劫,渡劫飞升。”
林生屏住呼吸,仿佛能看到一位惊才绝艳的先祖,在茅山之巅,意气风发,欲与天争。
“然而,”无虚道长语气陡然一沉,带着无尽的痛惜,“天威难测,金丹雷劫远超古籍记载,狂暴无比。九霄他……终究未能扛过最后一道心魔劫雷,金丹未成,反被天雷击穿丹田,一身通天修为尽付流水,道基彻底崩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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