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雪姣和何雨水挤在李家小屋那张靠窗的小书桌前复习功课。昏黄的灯泡下,两个脑袋挨得很近,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是屋里最主要的动静。
李雪姣的目光时不时从书本上溜开,落在对面何雨水专注的侧脸上。雨水正紧抿着嘴唇,眉头微蹙,对付着一道复杂的代数题。下午从母亲那里听来的话,像块石头一样压在李雪姣心里,让她怎么也静不下心来。她觉得,这事儿必须告诉雨水,不能让她蒙在鼓里。
“雨水……”李雪姣清了清嗓子,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犹豫。
“嗯?”何雨水没抬头,笔尖依旧在草稿纸上快速地演算着,笔杆都被她手指的汗水浸得有点滑腻。
李雪姣挪了挪屁股下的凳子,凑得更近了些,声音几乎成了气声:“那个……下午我听我妈说了一事儿……”她顿了顿,观察着何雨水的反应。
何雨水终于停下了笔,但没有抬头,只是安静地等着。那份沉静,让李雪姣心里更不是滋味。
“是关于你……上高中的事。”李雪姣艰难地开口,“我妈说,柱子哥让一大妈……嗯,好像跟我妈念叨了几句,意思是……觉得现在家里头也不宽裕,你一个姑娘家,读那么多书没啥大用,反正以后……找个好婆家过日子就成……”她看到雨水握笔的手指骤然收紧,连忙补充,“不过我妈也说了,傻柱哥那话听着不像他自己能琢磨出来的整话,倒像是……让院儿里的一大爷给‘点’了几句,顺着人家的意思那么一说。”
屋子里瞬间静得只剩下窗外偶尔传来的拍打蒲扇声和别家大人喊孩子回家吃饭的吆喝。何雨水依旧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垂着,遮住了眼睛里的情绪。她没哭,也没像李雪姣担心的那样立刻跳起来要冲回去质问哥哥。她只是沉默着,仿佛时间在她身上凝固了。
李雪姣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雨水?你……你没事吧?咱别往心里去啊!柱子哥可能就是让人给哄住了那么一说,你这成绩多好啊,肯定能考上……”
何雨水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长长地吐了出来。这口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重量。她终于抬起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那双眼睛,里面翻涌着失望表情,脸上一种冰冷的清醒和近乎决绝的了然。
她拿起手边那块用得只剩小半块的橡皮,仔细地、一下一下地,擦掉了草稿纸上因为刚才停顿而划出的一个突兀的黑点。动作缓慢而有力。
“我知道了。”她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让李雪姣觉得有些陌生,甚至有点害怕。那平静底下,是压抑着的惊涛骇浪。
“知道了?”李雪姣急了,“你就……就这么知道了?不生气?不回去问问柱子哥到底怎么回事?!”
何雨水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几乎算不上是笑的弧度,眼神却锐利得像刀子:“问?问什么?跟我哥大吵一架?吵赢了又怎样?能把他被易中海灌进去的那些糊涂汤药给吵出来吗?”她摇摇头,语气带着超出年龄的疲惫和洞悉,“我哥那人你还不知道?耳根子比棉花还软。易中海那张嘴,死的都能说成活,他随便递个话头儿,再架几句,我哥自己就先晕乎了,觉得人家是为他好,替他‘着想’呢。易中海?哼,他巴不得我早点嫁人,少花家里一份嚼谷儿,少个负担,他还能落个‘为老何家操心’的好名声。”
她把橡皮轻轻放回原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练习本那粗糙的边缘,她的目光重新聚焦在书本密密麻麻的习题上,那眼神里充满坚定。
“他们怎么盘算,是他们的事。”何雨水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像是在对自己宣示,“我哭,我闹,摔盆打碗?除了让他们觉得我不知好歹、不懂事,嫌我烦,还能有啥用?指望着他们良心发现,突然觉得读书重要了?还是指望一大爷和我那个傻哥大发慈悲?”
她微微侧过脸,望向窗外四合院那方被屋檐切割得只剩下一小块的、渐渐被暮色浸染的天空,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雪姣,我现在,就剩下脚下这一条道了。只有拼了命地学,考上高中,或者,考上更好一点考上中专!拿到那张文凭,才能优先找到工作,有了饭碗,挣了钱,我才算真的给自己趟出一条活路来!也只有到了那一天,我才能……”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才能不靠着任何人,自己挺直了腰板过日子!”
李雪姣被好友这番话震住了。她预想中的委屈哭泣、愤怒控诉都没有出现,雨水展现出的这份近乎残酷的清醒和沉甸甸的决心,反而让她心里更酸更涩。她看着雨水眼底那抹混合着伤痛、不甘和无比刚强的光,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何雨水没有再解释,也不需要安慰。她猛地低下头,重新抓起那支铅笔,每一笔落下,都像是在跟看不见的命运较劲,像是在为自己凿开一条生路。她的全部心神,都沉入了那页习题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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