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钢看着碗里的鸡蛋,心里暖烘烘的,又有点发酸。他知道家里的鸡蛋有多金贵,平时都是留给简宁的。父母是老工人,说话实在,这决定背后是老两口对儿子实实在在的心疼和支撑。
“爸,妈……”李成钢嗓子有点哽,“我年轻,扛得住。这鸡蛋……”
“让你吃你就吃!”李建国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带着老父亲的威严,“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别跟我犟。简宁和孩子这边,有我和你妈搭把手呢,饿不着。”
简宁也轻声劝道:“是啊,成钢,快吃吧。爸妈一片心意。”她看着丈夫,怀里的李思瑾似乎被说话声惊扰,小嘴蠕动了一下,简宁赶紧轻轻拍了拍。
李成钢不再推辞,拿起温热的鸡蛋,两口就吞了下去,又端起碗,狼吞虎咽地喝起玉米粥,就着咸菜疙瘩。那蛋白质和热腾腾的食物下肚,给疲惫的身体注入了些许能量。
李建国和王秀兰看着儿子吃得香,脸上的忧虑才稍微淡了些。王秀兰又从锅里拿出个馒头掰开,放在李成钢碗边:“慢点吃,别噎着。这半个馒头也吃了,抗饿。”
李成钢点点头,继续埋头吃饭。屋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他喝粥的轻微声响,以及简宁哄孩子的低低哼唱。李建国默默地搓着烟,王秀兰拿起针线,继续缝补。他们都明白,儿子这工作,过了“十一”也未必能轻松,但此刻能为他多补充一分体力,就是老两口能做到的最实际的关爱了。
李成钢刚把最后一口粥喝完,碗底刮得干干净净,院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自行车铃声,伴随着熟悉的吆喝声:“李哥!李成钢!在屋没?快!所里有情况,张所长叫所有人马上集合!”
是搭档小王的声音。
李成钢心里“咯噔”一下,刚放松一丝的神经瞬间又绷紧到了极点。“来了!”他应了一声,猛地站起身。刚补充的那点食物带来的暖意,顷刻间被紧急召唤的紧张感驱散殆尽。
他歉疚地看了一眼熟睡的女儿和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弱的妻子,又看了看满脸担忧的父母。“爸、妈,宁宁,所里有事,我得走了!”
“成钢!千万注意安全!听见没?”简宁抱着孩子追了一步,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急促。李建国也站起身,沉声道:“去吧!小心点儿!”
“知道了!你们睡吧,别等我!”李成钢头也不回地应着,抓起桌上的帽子就冲出了门,脚步声迅速消失在院子里。
胡同里,昏黄的路灯下,两道骑着自行车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向派出所方向,疾驰而去。
当李成钢再次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推开家门时,已是凌晨两点多。
王秀兰和李建国年纪大了,终究没能熬住,早已睡下。只有简宁,抱着刚喂过奶、再次熟睡的李思瑾,靠在床头,手里还攥着为丈夫缝补了一半的袜子,头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
“宁宁……”李成钢的声音沙哑得几乎不成调,带着浓重的疲惫。他轻手轻脚地关上门,生怕惊醒了父母和女儿。
简宁一个激灵醒过来,看清是丈夫,悬着的心才放下,随即又被他的憔悴模样揪紧。“回来了?快洗洗,锅里温着热水。”她压低声音,把女儿轻轻放好在摇篮里,起身下床。
李成钢点点头,用毛巾胡乱擦了把脸和脖子,他脱下沾满尘土汗渍的制服,换上干净的背心和裤衩,这才感觉身上松快了些。坐到床沿,看着简宁递过来的半杯温水,他一口饮尽,仿佛干涸的土地终于得到些许滋润。
两人并排躺下,狭窄的木板床发出一声轻微的吱呀。屋子里静得只剩下摇篮里李思瑾细微均匀的呼吸声,以及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
李成钢却毫无睡意。父母睡前给他留的那碗稀粥和小半个馒头早已消耗殆尽,此刻胃里空空如也,但更沉甸甸的是心头那份愧疚。黑暗中,他侧过身,面向简宁,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她肩膀上薄薄的衣衫。
“宁宁……”他又唤了一声,声音低沉。
“嗯?”简宁也没睡着,侧耳听着。
“我……我刚才回来,看到妈放灶台上的鸡蛋壳了。”李成钢的声音带着涩意,“那个多出来的鸡蛋……爸妈省下来给我的。”他停顿了一下,想起父亲不容置疑的命令和母亲小心翼翼捧出鸡蛋的样子,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咱们家的情况,思瑾还小,你身子也亏着,本来就该紧着你吃……爸和妈……他们自己都舍不得……”
简宁在黑暗中轻轻叹了口气,反手握住了丈夫粗糙的手掌。“爸那是心疼你。全家就属你干的活最重,顶风冒雨,没日没夜的。他们……是怕你熬垮了身子。”她理解公婆的苦心,更心疼丈夫此刻内心的煎熬。
“我知道。”李成钢的声音闷闷的,“可看着爸妈这样舍不得吃,我这心里……不是滋味。”他翻了个身,仰面躺着,望着黑暗中的房梁,“我刚才……在回来的路上,就在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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