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钢眼见躲不过,心里叹口气,只能跟着又被老罗“请”回了信访室。老罗麻利地给阎埠贵倒了杯水,然后自己捧起个大茶缸,缩到一边,摆明了“舞台交给你”的架势。
李成钢耐着性子,又把接警处置权限、厂地协作规定、调查取证的必要流程这些条条框框,掰开了揉碎了给阎埠贵讲了一遍,语气尽量温和。
阎埠贵越听脸色越青,最后忍不住一拍桌子(没敢太用力,毕竟是公安局):“成钢!你这说的都是官话!事情明摆着的!我儿子被打了,打人的就是那几个街溜子,保卫科包庇偏袒!这还有什么好调查的?你们跨着枪,带着人下去,把打人的、还有那徇私的保卫科的那些人,都铐回来一审,不就什么都清楚了?多简单的事!怎么到你们这儿就这么难!”
李成钢一听这“简单粗暴”的提议,头皮都麻了,赶紧解释:“三大爷!三大爷!您消消气。咱不能这么干啊!哪能因为您这一反映,我们就不分青红皂白直接上门抓人?那不成旧社会的衙役了?这不符合程序,也违反政策!咱们办案子,总得两边的情况都听听,把前因后果、是非曲直都调查清楚了,才能下结论吧?总不能就听您一家之言,对吧?”
“一家之言?”阎埠贵像是被踩了尾巴,声音猛地拔高,“你们这是不相信我?觉得我阎埠贵一大把年纪了还跑来诬告他们?!我……”
“噗——咳!咳!”旁边一直假装喝茶看戏的老罗,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赶紧打断,“哎呦,老同志!您可千万别误会!没人不相信您!绝对没有这个意思!”他放下茶缸,一脸诚恳,“您也是在单位工作的老同志了,这规章制度、办事流程您肯定懂啊!凡事它得讲个章程,对不对?我们不是不办,是得按章程办!您回去耐心等几天,我们这边按程序走,一有消息,保证!让李股长第一时间通知您!你们一个院儿的,沟通起来多方便,是吧李股长?” 老罗熟练地再次把“第一时间通知”的承诺甩给了李成钢。
李成钢心里暗骂这老狐狸,连忙摆手想撇清:“老罗,这……”
可阎埠贵已经彻底被激怒了,他猛地站起来,手指颤抖地指着李成钢和老罗,气得声音都变了调:“好!好!我算是看明白了!什么程序!什么章程!都是借口!你们就是官官相护!不想给我们老百姓办实事!那保卫科里好多都是经济警察,当兵退伍、转业回来的,跟你们都熟!你们就是不想去得罪人!就知道坐在这办公室里,拿这些片儿汤话忽悠我是不是?”
他喘着粗气,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显然气到了极点,最后竟撂下句狠话:“你们要是不管!行!我阎埠贵人微言轻!但我就不信没地方说理了!我写信!我往市局写!我往部里写!八分钱的邮票钱,我阎埠贵还是舍得出的!”
这话一出,连老罗的脸色都微微变了变。这年头,虽然绝大多数信访信最终还是会转回基层处理,但真被捅上去,总归是个麻烦。李成钢更是头疼不已,知道这三大爷是犟劲儿上来了,这事怕是更难善了。
阎埠贵这“八分钱邮票”的威胁一扔出来,信访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老罗端着茶缸的手顿在半空,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变得有些尴尬和紧张。他干这行久了,最怕的就是这种认死理、还有点文化、不惜把事情闹大的主儿。虽然十有八九信最后还是转回分局,但被上面标注个“群众反映强烈”,终究是个麻烦,少不了要写情况说明,甚至挨批评。
李成钢心里也是咯噔一下,暗叫一声“要坏”。他知道三大爷这是真被逼到墙角,豁出去脸面要较真了。他赶紧站起身,脸上堆起安抚的笑容,伸手虚按着: “三大爷!三大爷!您看您,这话说到哪儿去了!消消气,快坐下,坐下说。”他一边说,一边给老罗使了个眼色。
老罗反应过来,连忙也放下茶缸凑过来打圆场,语气软和了不少:“就是就是,老同志,您别激动!咱们这不是正在想办法嘛!您这大帽子一扣,我们可担待不起啊!什么官官相护,绝对没有的事!李股长,您说是不是?”他又习惯性地想把李成钢拉下水。
李成钢没接老罗的话茬,而是看着阎埠贵,语气诚恳了许多:“三大爷,您信不过我,还信不过国法吗?程序它虽然有时候显得慢,显得死板,但它是为了保证公平,防止冤枉好人,也防止放过坏人,对吧?您是老教师,这个道理您比我懂。”
他见阎埠贵脸色稍缓,但依旧气鼓鼓的,便继续道:“这样,三大爷,您看行不行?您反映的这个情况,尤其是轧钢厂保卫科可能存在处理不公、甚至渎职的问题,这确实超出了普通打架纠纷的范畴。老罗这边呢,按规矩给您做个详细的笔录,把您说的这些都记录在案,形成正式的信访材料。”
他指了指老罗桌上的登记本:“然后,这个材料,我们分局会按照程序,正式移交给保卫科的上级主管单位轧钢厂,并抄送他们的纪检部门。由他们出面去督查厂里内部的管理问题,这比我们公安直接插手更名正言顺,也更有效。您看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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