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来临时代的浪潮汹涌澎湃,如同一个光怪陆离的戏台,你方唱罢我登场,鲜有常胜的将军。曾经在派出所里趾高气扬、言必称“觉悟”、“DZ”的林雨昕副指导员,其家族也未能在这场风暴中幸免。随着她那位身居高位的父亲被宣布“接受审查”,她身上的光环瞬间褪去,立刻从“指导者”变成了“被改造对象”。
她被免去了一切职务,甚至可能经历了更为难堪的X斗,最终被下放到附近的街道,接受“劳动改造”,每天的任务就是拿着大扫帚,清扫马路和胡同。
这天,李成钢外出办事,骑着自行车路过一条熟悉的街道。远远地,他就看见一个穿着破旧蓝色劳动布衣服、头上包着头巾、身形消瘦的身影,正有气无力地挥动着比她还高的扫帚,动作迟缓而麻木。
走近了些,李成钢认出那竟然是林雨昕。他犹豫了一下,出于一种基本的礼貌和同事之谊,还是放缓了车速,在她附近停下,打了个招呼:“林……林雨昕同志,扫街呢?”
他本意只是普通的招呼,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
没想到,林雨昕像是被蝎子蜇了一下,猛地抬起头。昔日那双带着倨傲的眼睛此刻布满血丝和怨恨,她死死地盯着李成钢,仿佛受到了巨大的羞辱,声音尖利地叫喊起来,引得路过的零星行人都侧目看来:
“李成钢!是你?!怎么?来看我的笑话是不是?!看我如今扫大街,你很得意吧?!”
李成钢一愣,微微皱眉,刚想解释两句。
林雨昕却根本不容他开口,积压的怨毒和扭曲的优越感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倾泻而出,她指着李成钢,声音因为激动而更加刺耳:“我告诉你!我打心眼里就瞧不上你这种人!一心只知道往上爬的黔首!一点草根阶层的觉悟都没有!一心想着向上爬你凭什么?啊不入流的玩意,你凭什么能和我平起平坐过?”
她的逻辑混乱而可悲,依旧沉浸在血统论的迷梦里:“我的父辈是为红朝流过血、立过功的!你们这些吃现成饭的人,有什么资格看我笑话?有什么资格跟我比?!”
李成钢看着她歇斯底里的样子,心中那点同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鄙夷和可悲。到了这般田地,她依然只认得“血统”和“出身”,看不到时势,更看不清自己。
他懒得再跟这种陷入自我癫狂的人多费一句口舌。他冷冷地看着她,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力量,只清晰地回了一句:
“只有牲口才整天讲究血统。做人,看的从来都是本事。”
说完,他不再看林雨昕瞬间变得煞白、惊愕、继而更加扭曲的脸,蹬起自行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林雨昕仿佛被这句话狠狠地抽了一鞭子,整个人僵在原地,扶着扫把,目瞪口呆,脑子里反复回响着那句“只有牲口才讲究血统”。她一直赖以自豪、视为天然优越的精神支柱,在这一刻被李成钢轻描淡写却又力重千钧的一句话,击得摇摇欲坠。
她正失魂落魄地发呆,两个臂戴红袖标、大约十六七岁的“女黄毛”恰巧路过,看到她杵着扫把不动,立刻厉声呵斥起来:
“喂!那个扫地的!发什么呆呢?!又想偷懒是不是?!” “就是!接受改造还不老实!是不是思想又滑坡了?!” “快扫!扫不完这片区,今天别想吃饭!”
尖锐的呵骂声将林雨昕拉回冰冷的现实。她猛地一哆嗦,下意识地赶紧低下头,重新挥动起沉重的扫帚,不敢有丝毫反抗。只是在无人看见的角度,她的眼泪混合着灰尘,无声地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那份曾经高高在上的傲慢,终究被现实无情地碾碎,只剩下无尽的屈辱和茫然。而李成钢那句关于“牲口”与“人”的话,却像一根刺,深深地扎进了她的心里。
傍晚,李成钢下班刚推车走出派出所不远,一个身影突然从旁边的胡同阴影里闪了出来,拦在了他的车前。李成钢定睛一看,心里猛地一惊。
来人竟是许久不见的钟磊!但他此刻的模样与以往那个意气风发的干部子弟判若两人:衣服皱巴巴的沾着灰土,头发凌乱,眼窝深陷,嘴角甚至还有一小块未消的青紫,整个人显得异常狼狈和焦急。
“成钢!”钟磊的声音沙哑而急促,眼神里充满了走投无路的慌乱。
李成钢立刻意识到,出大事了!以钟磊的身份和心气,不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绝不会以这副模样来找自己。他左右飞快扫了一眼,低声道:“别在这儿说,跟我来!”
他推着车,引着钟磊迅速拐进附近一个废弃的料场角落,这里堆满了破砖烂瓦,平时绝少有人来。
刚停下脚步,钟磊也顾不上任何寒暄和客套,直接抓住了李成钢的胳膊,声音因为急切而微微颤抖:“成钢!我爸……我爸被那帮黄毛带走了!就关在XX中学里面!我妈好不容易联系上我爸以前在野战军的老战友,那边答应冒险收留我们一家!路线、车、接应都安排好了,最迟今晚必须走!可现在……现在就差怎么把我爸弄出来!我想了一圈,只能来找你了!成钢,我以前就看出来你的想法很独特,胆子大,主意多,帮帮我,拉兄弟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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