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兰端上最后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白菜豆腐汤,搁在中间,用围裙擦了擦手,催促道:“快趁热吃吧,菜都齐了。”一家人这才拿起各自的筷子。李成钢见父母都坐定了,便夹起一片酱瓜,仿佛不经意似的开口:“爸、妈,刚才我和简宁进院门的时候,可听见一出好戏。”
他绘声绘色地模仿着傻柱那副混不吝的腔调:“傻柱就在后院那儿,叉着腰,唾沫星子横飞,把二大爷刘海中批得那叫一个体无完肤,说什么‘拿着鸡毛当令箭’、‘官不大架子不小’、‘就知道到处训人’,嘿,那话可难听了!”
简宁在一旁轻轻点头,补充道:“可不是嘛,旁边林大牛师傅当时就听不下去了,嗓门比傻柱还大,直接怼他:‘傻柱!你少在这儿满嘴跑火车!二大爷整顿纪律,抓生产安全,哪点错了?你炒你的大勺就完了,管得着吗?’”
李成钢接口,语气带着点解气:“就是!好几个在旁边择菜、闲坐的邻居也跟着帮腔,把傻柱噎得脸红脖子粗,‘你你你’了半天,愣是没憋出个像样的屁来,最后灰溜溜钻回他那个屋里去了。那场面,啧啧……”
父亲李建国刚夹起一块炖得软烂的土豆,听到这里,动作一顿,眉头紧锁,随即“啪”地一声将筷子重重拍在自己的粗瓷饭碗上,碗沿和筷子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他深吸一口气,脸上流露出压抑已久的认同和一种后怕的余悸:
“要我说,老刘这次干得太对了!早就该这么管了!” 他看向儿子儿媳,眼神里有历经沧桑的疲惫,也有对过往混乱的深刻警惕:“你们不在厂里上班,不清楚前两年最乱的时候,根本不知道厂里是个什么样!就我们这个电工班!”
他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提高了,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那些个嘴上没毛的小年轻,仗着胳膊上套个红箍,鼻孔朝天,天王老子都不怕!什么操作规程?在他们眼里就是‘四旧’!是‘条条框框’!是束缚他们‘革命精神’的枷锁!”
李建国越说越激动,浑浊的眼珠里仿佛又看到了那惊险的一幕:
“有一回,调度室那边照明线路短路冒烟了,等着检修。我看那小子——就是刚调来的那个愣头青,连脚扣都没拧紧卡牢就要往上爬!那可是十几米高的水泥杆子啊!风还呼呼刮!我当时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赶紧吼了一句:‘小王!你给我下来!检查好了再上!’” 他模仿着当时的急切。
“好家伙!” 李建国猛地一拍大腿,声音里充满了当时的愤怒和无奈:“你猜那小王八犊子回头冲我吼什么?他扯着嗓子嚷嚷,‘老李头!你这是贪生怕死!是思想保守!是对我们工人阶级大无畏的革命精神认识不足!’” 他学得惟妙惟肖,气得胡子都微微翘了起来。
“安全操作的这么重要的事儿!到他嘴里就成路线问题了!” 他气得直摇头,端起水杯猛灌了一口凉白开,“结果呢?报应来得快!刚爬到大半截,脚扣‘嘎嘣’一下松了!整个人吊在半空,上不去下不来,吓得鬼哭狼嚎,裤裆都湿了!最后还是我们几个老家伙,心惊肉跳地爬上去,费了牛劲才把他弄下来!等他缓过神,我们重新检查好工具设备再爬上去修……原本十分钟能解决的故障,整整折腾了一上午!耽误多少活儿?你说!这事儿气不气人?!” 就这,事后那小子还嘴硬,不肯认错!要不是你们娘俩整天在我耳朵边念叨,在外面要‘少说话、别管事’,怕惹麻烦,要搁我以前的脾气,我非得上去给他两巴掌,让他长长记性!”
王秀兰默默地听着,脸上也浮现出往事不堪回首的神情。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大块肥瘦相间的红烧肉放到老伴碗里,用筷子点了点碗沿,声音温和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行了行了,老头子,那些糟心事儿还提它作甚?吃饭!你看这肉炖得多烂糊。过去的事儿翻篇了,现在厂里不是好多了吗?” 她转向儿子儿媳,“我看老刘当这个纠察队长,就挺好!厂里就得有规矩,没规矩不成方圆。该管就得管,管得好!咱工人干活心里也踏实。” 她的话语朴实而有力。
李建国看着碗里的肉,又看看老伴,胸中的郁气似乎被饭菜的香气和老伴的温和冲淡了些。他夹起肉送进嘴里咀嚼着,语气虽然缓和了,但立场依然坚定:
“嗯,秀兰说得对。所以我说老刘这事办得对路子!厂子是搞生产、出产品的地方,不是耍嘴皮子、搞花架子、瞎胡闹的地方!就得有老刘这样不怕得罪人、敢较真、敢碰硬的人出来管一管!再像前两年那么瞎折腾下去,厂子的家底非得败光不可,多少人得跟着喝西北风!” 他咽下肉,又轻蔑地哼了一声,“傻柱那小子懂个屁!整天窝在食堂烟熏火燎的,就学会了嚼舌头根子说风凉话!”
李成钢和简宁认真地听着,不断点头。李成钢放下筷子,若有所思地说:“爸,虽然我们不在厂里,但听您这么一说,还有看这几个月街面上的变化,感觉……确实像是有股劲儿,要把过去跑偏的给扳回来,让大伙儿都回到正道上踏踏实实干点正事。” 简宁轻声补充:“是啊,二大爷可能脾气急了点,方法硬了点,但眼下这局面,没点硬手腕,怕是真压不住那股邪风歪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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