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钢揉了揉发涩的眼睛,把一份泛黄的档案轻轻合上。档案的主人叫王大奎,照片上一个精瘦但眼神锐利的人。他拿起茶杯杯,发现里面的浓茶早就凉透了。
“小周,”他冲着还在埋头苦读的干事周强招招手,“你看这个王大奎,五零年市局特意从野战军侦察连要过来的,档案里光嘉奖就七八次,抓捕记录密密麻麻。可这学历,‘初小’……唉。”
小周凑过来看了看,也感叹:“是啊,李主任。这些老前辈,真是一步一个脚印干出来的。可现在政策卡学历,这‘初小’……”他话没说完,意思很明显。
李成钢叹了口气:“政策是死的,人是活的。你看他历年评语,‘抓捕能手’、‘治安尖兵’、‘群众基础好’……这些硬邦邦的成绩,不比一纸文凭实在?我们搞‘三警转干’,不就是为了让真正干活、能扛事的人有奔头吗?学历这块,我觉得对老同志得‘网开一面’,重在看贡献、看表现、看口碑。不然,寒了这些老伙计的心,队伍还怎么带?”
一边组织人事科的年轻干事小赵揉了揉发涩的眼睛,打了个哈欠,嘟囔道:“李主任,这都第三天了,快十点了,要不明天再看吧?这些老档案,好多字迹都模糊了……”
李成钢头也没抬,小心翼翼地翻过一页几乎要散架的纸,声音低沉却不容置疑:“小赵,这份工作是‘警士’老丁的,早些年在街上巡逻,遇到群众落水,大冬天的他跳进护城河救出两个落水群众,自己差点搭进去,档案里一行‘表现英勇’,就评了个三等功,本来早就应该转干,可是因为娶的媳妇成分不好,一直被耽搁。现在他快退休了,风湿痛得路都走不利索,还在派出所当片警调解家长里短。我们多熬一会儿,把每个人的真实情况看透,可能就是对他们大半辈子付出的一个交代。去,给大家泡杯浓茶提提神。” 他指了指角落里一份档案补充道:“特别是这些特殊时期进来的,更要字斟句酌,不能冤枉一个努力的,也不能放过一个混日子的。”
…………
会议室烟雾缭绕,气氛紧张。李成钢站在简易黑板前,上面用粉笔清晰地划分了几类人员。
干事老牛,一位在人事岗位工作了多年的“老人事”,皱着眉头指着“特殊渠道人员”那一栏:“李主任,您说要‘历史问题酌情考虑’,这话没错。可那个赵明,他当年进来时闹得沸沸扬扬,是区革委会那边直接批的条子,一不是退伍安置,二不是高中毕业生由乡镇街推荐介绍。在治安队和派出所表现是不错,但把他报上去,万一有人翻旧账,质疑我们组织的纯洁性,这责任……” 他敲了敲桌子,忧心忡忡。
另一位干事小李,年轻气盛,接口道:“老牛说的是有道理,可我看过赵明近几年考核了,几乎年年优秀,办的案子写的材料没有一点差错。档案里那些特殊时期的批条是历史问题,难道要因为出身否定他一辈子的努力?这不公平!赖局长不是说‘重在现实表现’吗?”
李成钢双手撑在桌沿,目光扫过争论的双方,语气沉稳地压下分歧:“老牛的顾虑有道理,组织原则必须坚持。小李说的现实表现,更是关键依据。赵明的问题,关键不在于他‘进来’,而在于他‘进来后’做了什么。
我们把他单列出来,附上详实的现实表现材料——包括他破获的案子、获得的群众锦旗、同事领导的评价,特别是近数年来的情况。最终由局党委定夺,就是把决定权交给组织,同时把真实情况说透。我们政治处要做的,就是提供最客观、最全面的‘人像’,供领导决策。”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记住,我们的核心原则是:一线优先,兼顾老同志,现实表现一票肯定,历史问题不搞一刀切,但也绝不回避。
他翻开另一份档案,眉头微蹙:“这个杜卫东……‘说是工农兵学员’文化水平估计只有高小,业务考核年年垫底,评语是‘工作主动性差’、业务能力低,‘缺乏责任心’……啧。”他想起了培训时杜卫东那副不服管的劲儿,公开顶撞培训人员,还嚷嚷着“你们就是看不起工农兵”。李成钢拿起红笔,在名字旁重重画了个圈,低声自语:“名额这么宝贵,哪能浪费在‘泡汤’上?转干是担责任,不是发福利。宁缺毋滥。”
他又重新翻到赵明的档案,入职来源有些“特殊”。“赵明……六八年革委会批条子进来的。”李成钢看得格外仔细,“咦?后面这几年的评语倒是不错……他待过的几个单位领导给的评价还挺高,‘吃苦耐劳’,‘辖区群众认可度高’,去年还拿了个分局嘉奖?”他想了想,对周强说:“小周,这类情况的,单独做个夹子,把最近几年的表现材料,特别是立功嘉奖和单位鉴定,详细附上。历史问题归历史问题,现在干得好,证明英雄不问出身。给不给转,这决定权在局领导,但我们材料得备扎实,让人家有依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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