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出所那间专门的审讯室里,灯光有些昏黄。空气里弥漫着烟草、陈年汗渍沉闷气味,吸一口都觉得肺里沉甸甸的。刀疤脸,也就是那个瘦高个,被牢牢铐在椅子上。他依旧歪着头,斜睨着对面,下巴抬得老高,嘴角那道暗红的疤痕在昏黄灯光下像一条僵死的蜈蚣,努力维持着那副“老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不吝模样,只是隐藏在乱发下的眼神,偶尔会泄露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李成钢和吴鹏坐在他对面的桌子后面。桌子是老式的深棕色油漆木桌,斑驳掉漆,桌面坑洼不平。李成钢面前放着一个掉了瓷的搪瓷缸子,他慢悠悠地吹开浮沫,啜了一口滚烫的茶水,发出轻微的“嘶溜”声。他的眼神平静得像冬日结冰的湖面,透过袅袅升起的热气,就那么看着刀疤脸,仿佛不是在审讯一个持刀袭警的凶徒,而是在看一个在泥坑里打滚、把自己弄得一身脏污还不自知的顽童。这种平静,反而比任何怒视都更具穿透力。吴鹏则板着脸,像块生铁,手指关节一下下重重地敲击着桌面,“笃、笃、笃”,声音不大,却像敲在人的心尖上,在这狭小封闭的空间里固执地回荡,刻意营造出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感,挤压着刀疤脸那点强撑起来的“硬气”。
沉默如同一张无形的网,在审讯室里越收越紧,只有吴鹏那单调的敲击和李成钢偶尔的啜茶声。这份刻意为之的沉寂本身就带着巨大的压力。终于,吴鹏率先打破了僵局。他拿起桌上那份薄薄的笔录本,不是翻开,而是用笔杆冰冷的金属尾端用力敲了敲封面,发出“啪啪”的脆响,语气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和不屑,如同在驱赶一只令人作呕的苍蝇:
“小子,别他妈在这儿装大尾巴狼了!就你?”他嗤笑一声,目光像钉子一样钉在刀疤脸脸上,“还学人动刀子?我看你骨子里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怂包!软蛋!也就敢趁放学堵在胡同里,欺负欺负那些背书包的学生娃娃,抢人家几个买冰棍儿的零花钱,能耐啊你?真遇上硬茬子,”吴鹏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赤裸裸的蔑视,“屁都不是!怂得比兔子还快!”
刀疤脸被这连珠炮似的羞辱刺得脖子猛地一梗,脸上肌肉抽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响声,就要张嘴反驳。但吴鹏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像赶苍蝇一样挥了下手,继续用那种能把人肺气炸的嘲讽语气说道:
“怎么?还不服气?你以为你是什么人物?绿林好汉?江湖大哥?呸!”他啐了一口,“我告诉你,就你今天这点破事,堵学生、抢个三毛五毛的,还想捅公安?要不是你年纪小够不上挨枪子儿,也判不了几年大牢!顶天了,”吴鹏故意拖长了调子,带着一种轻飘飘的判决意味,“送你到少管所待一阵子。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把你和一群跟你一样不知天高地厚、甚至比你还他妈好勇斗狠不知死活的狠角色关一块儿!到时候,看你还横不横?看你等着被人咋收拾!你那点破胆色,丢进去连个水花都砸不出来!”
吴鹏的话像淬了毒的刀子,专挑刀疤脸这种小混混最在乎的“江湖地位”和“面子”猛扎。刀疤脸的脸色由青转红,呼吸变得粗重,攥紧的拳头在椅子扶手上微微发抖。就在他即将爆发的边缘,李成钢恰到好处地放下了手中的搪瓷缸子,发出“嗒”一声轻响。他接过话头,语气显得异常平和,甚至带着一丝惋惜,仿佛在评价一件无关紧要的旧物件:
“鹏子,算了算了,”李成钢摆摆手,对着吴鹏说,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进刀疤脸的耳朵,“跟这种小角色废什么话?不值当,浪费咱们时间。”他终于正眼看向刀疤脸,但那眼神不是探究,而是一种彻底的、带着怜悯的否定,“我看他呀,也就是个在正经道上混不出头的,在外头实在找不着食儿了,才眼巴巴地跑到学校边上,仗着年纪大点、脸皮厚点,欺负小孩子找点可怜的存在感。没啥大料,掀不起风浪。”
他顿了顿,仿佛在给刀疤脸做最后的定性,“按程序走就是了。敲诈勒索,持械暴力抗法,数罪并罚,证据确凿。材料整理清楚,明天往分局一送,该送哪儿送哪儿。”他作势整理桌上的文件,语气轻描淡写得像在安排一件早已处理完的杂务,“咱们这也算结了个小案子,清静。”
这番话,比吴鹏的怒骂更让刀疤脸难以忍受。吴鹏是打他的脸,李成钢是彻底无视他、否定他的存在价值。将他视为一个即将被处理掉、无需多看一眼的垃圾!这种彻底的漠视和否定,狠狠践踏了他那点可怜的、用凶狠伪装起来的自尊心。
“谁……谁他妈是小角色!”刀疤脸终于像被点燃的火药桶,彻底爆发了!他猛地想往前挣,铁椅子发出一阵刺耳的摩擦声,额头上暴起青筋,嘶吼道,“你们懂个屁!学生娃?那只是老子顺手!刮点零钱买烟抽!老子在丰台那边混的时候,”他梗着脖子,带着一种急欲证明自己的狂热,“跟的老大是‘狸叔’!那是正儿八经的四九城佛爷们的祖师爷!懂不懂?手底下几十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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