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前,邢沅芷忽然从噩梦里悚然惊醒。
她猛地从床上坐起身子,睡衣滑落,香肩半露,青丝披散,从额头到脖颈、后背,满满的尽是滑腻的冷汗。
儿时不堪的回忆,夹杂着令她作呕的耻辱和罪恶感,几乎在同一时间涌上心头。
她挣扎着下床,跌跌撞撞地冲进卫生间,打开了浴池的水龙头。
从那次事件后,邢沅芷便有了严重的洁癖,每天至少要沐浴三次。
她时常呆呆地坐在浸满热水的浴缸里,机械僵硬地不断搓洗身体,仿佛身上仍然被污秽的血污沾满了似的。
知晓那件事情的,除了父亲邢文兴外,再无他人。
当时归家的父亲脸色铁青地听完此事后,立刻便屏退了外头的家中下人,父女俩连夜将两具尸体送出族地处理掉了。
以河间邢氏的声威,只要三法司和六扇门不有意搞事,两条族里的人命还是能压下来的。
倒是事后对外宣称死因时,某些族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亦或是看向邢文兴的目光里蕴含着别样的深意,让邢沅芷也有些手脚发抖。
这件丑事,恐怕在族里也有不少人早已得知。
不过倘若闹将出去,邢文兴父女俩固然是最大受害者,整个河间邢氏的名声也要一落千丈。
婚外出轨,家中私通,逼迫生女,全都是足以让家族成为时流笑柄的污名,因此大家倒是很有默契地统一了对外口径,均称是来不及送医抢救,暴病而亡。
时隔多年,邢沅芷早就忘记了此事……或者说,当她成为异能者后,便有意将那段记忆封锁起来,打算一直带到坟墓里去。
却没想到今夜居然会突然出现在梦境里!
默默擦洗了片刻身子,邢沅芷就在浴缸里抱住双膝,将脸埋进了热水中。
她在水下用力睁大眼睛,思绪不由自主地又回到了几分钟前的噩梦。
母亲的面容,那个男人的相貌,她其实已经记不清了。
唯一稍有印象的,就是当父亲推门归来的时候,自己就站在两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之间,声嘶力竭地崩溃大哭,全身尽是沾染黏附的肮脏血污。
血污……
梦境里见到的,是两具由肉块组成的不可名状之物,那是蕴藏在自己记忆深处最大的恐惧,自不必说。
在梦里又杀了他们一次,邢沅芷厌恶归厌恶,自然不会让他们再次成为自己的梦魇。
然而在梦境结束前,她忽然心有所感,转过头去,便在房间的阴影边缘里,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程晋阳,曾经指腹为婚的对象,出现在了她最不堪回首的噩梦里。
如果换做其他人,大概只会以为这是个巧合。然而邢沅芷心思细腻,细想便知自己这噩梦无比清晰,连当时的环境、话语,都能从记忆深处一丝不苟地复刻出来,完全不应该在最后关头,骤然出现一个与此事毫无关系的同龄人。
难道是异能入梦……
思及至此,她突然就毛骨悚然起来,仿佛浴缸里的热水霎时便化为了冰块般,让她有种想要牙关打战的恐惧冲动。
这件事情,必须要确认清楚!
急忙用毛巾擦干身体,穿好衣物,邢沅芷挥手屏退闻讯出来的下人,也没有叫家族司机,顶着深夜凌晨的寒风默默出门,离开族地,前往事先调查得知的住址。
自动运行的轻轨电车里,整个车厢里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坐着。
望着窗外通明如白昼的无数霓虹灯光,邢沅芷暗暗发狠,在心里下定了某种决心。
………………
隔着猫眼,看到邢沅芷凌晨四点诡异地站在门外,程晋阳一时也有某种油然而生的寒意。
然而他当然不能迟疑过久,否则外面的人很快就会察觉不对,因此程晋阳一边应和,假装在换衣服,一边从厨房里摸了水果刀出来,悄悄地藏在了袖子里,然后便给邢沅芷开门。
“不好意思,深夜打扰。”邢沅芷双手合十做抱歉状,微笑说道,“关于之前所谈的婚约一事,我还是想过来和你亲自确认。”
她换了鞋子进来,鼻子嗅了几下,佯装好奇地问:
“好像有方便面的味道?”
“被饿醒了,自己弄了点东西果腹。”程晋阳关上房门,回答说道。
“这样啊。”邢沅芷捂嘴笑道,“居然会被饿醒,难道你昨晚没吃晚饭?而且还是凌晨4点,这个时间点一般都是做‘噩梦’醒来的吧。”
她的语气随意自然,仿佛在聊什么很平常的话题。
程晋阳面色淡然,点头说道:
“所以你凌晨4点不睡觉还来我这边,是因为做了噩梦被吓醒了?”
邢沅芷的瞳孔微不可查地一缩,随后便毫无破绽地笑起来:
“差不多吧。嗯,我想看看那张婚约,你找到了吗?”
她的笑容温暖和煦,和初次相遇时的清冷气质判若两人。
对于邢沅芷为何如此,程晋阳也是心知肚明的,便默默从书包里取出一纸婚约,放在桌上轻轻推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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