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光!你这个疯子!神经病!我又没有惹你!”
垂死的大妖倒在地上,四肢已经被干净利落地切去,伤口处的血肉不断蠕动,无数肉芽从疮口处向外冒出,要将损毁的肢体重新长好。
然而徘徊在附近的赤色妖力,仍然持续散发着恐怖的高热,将那些长出来的血肉重新炭化。
瑶光沉默地站在她的身边,将黑曜石的大剑刺入了她的胸口。
如果程晋阳在这里,必然会认出这持剑者就是苏理理。
或者说,是拥有苏理理记忆的大妖。
又或者说,是被苏理理夺舍了身体的大妖。
总之在妖魔一族里,没人知道她的名字是苏理理,就好像人不会记得早上吃的面包片叫什么名字。
大家只知道她的代号,瑶光。
然而瑶光自己却记得非常清晰:那天夜里,她是如何为保护晋阳而死去的;又是如何被妖魔吞噬,无数陌生人的记忆灌入她的脑海,要将她的自我认知彻底磨灭。
以及她是如何耗费漫长时间,凭借着那一点执念不灭。最终反过来吞噬了所有人的意识,压制了妖魔自身的本能,觉醒并夺取到了这具身体的主动权。
她是苏理理,她又不是苏理理。就像是薛定谔装在盒子里的猫,处于“是”和“否”的暧昧叠加状态……其实比起所谓形而上学的思辨,她更在乎晋阳是如何看待她的。
而那一夜的梦境里,对方已经给出了答案。
她是妖魔。
人类的死敌。
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污秽至极的种族。
瑶光按住了黑曜石的剑柄。这把由妖力凝结而成的大剑将近2米,并不适合用于刺击。她的惯用攻击手段其实是挥斩,将沛然妖力灌注其上,从而将一切触碰到的事物切开。
是的,从分子层面上切开,斩断所有原子之间的联系。
越是稳定的分子,切出来的原子就越活跃。比如占据空气接近四分之三的氮气,其切出来的氮原子,几乎会在出现的同时,立刻和其他自由基产生化合反应,并且释放极为剧烈的高热。
依靠着强悍无匹却又能精细操纵的妖力,先一剑将对方斩为两截,同时产生的高温会制造极其麻烦的二次严重伤害,几乎没有多少妖魔可以抵御她的这种攻击——最多也只能和她以攻对攻,互相输出。
按住剑柄的瑶光,眼神里闪过残忍的神色,澎湃的妖力从她的手里再次注入大剑,极烈的高温蔓延开来,那垂死的大妖眼里闪过恐惧的神色:
“等等!我和你并没有仇怨……”
然后她便突然化为了火球。
超高温的火焰将大妖焚烧殆尽,连骨灰都没有留下来,在点燃的一瞬间就已经尽数气化了。
只是,妖魔的死亡概念和人类不同。
失去了物质上的形体后,妖魔的妖力会溃散回归到梦境里,最终在某具连接梦境的傀伥身上“转世重生”。
接着重新开始积攒妖力、觉醒意识的过程。
妖魔,她们这些拥有意识的妖魔,仅仅凭借毁灭肉体的手段,是没有办法彻底杀死的。
最多也就是毁灭她们的记忆和认知而已。
瑶光松开斜插入地面的黑曜石大剑,然后缓缓地蹲下身子。
先前和这个大妖战斗所带来的诸多伤口,仍然在产生着折磨神经的强烈疼痛。她用力地闭上眼睛,将伤口附近的妖力给驱逐排除,好让伤痕累累的身体可以缓慢愈合。
就这样吧。
我会为你杀戮更多的妖魔。
直到作为“苏理理”的我,被其他妖魔杀死为止。
这样,来自于以前的你,如今仍然残留在我身上的,“程晋阳”和“苏理理”之间的羁绊,就算是全部都还清了。
晋阳……
先前战斗产生的火焰,加热了战场上方的空气,天空中开始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瑶光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雨中,抱着她那把长到过分的大剑,怔怔地望着视野所能及的地平线尽头。
直到她的眼睛彻底被水雾模糊了。
看不清眼前。
也看不见未来。
………………
程晋阳猛地从昏迷里惊醒。
他的全身都在疼痛,仿佛和一个极其难缠的对手厮杀了很久似的。
热毛巾从额头上滑落。他下意识想要开口,喉咙却干得厉害。
“给,热水。”青青姑娘从旁边递来杯子。
程晋阳接过喝了一口,有甜丝丝的感觉在唇齿间扩散开来。
嗯,是红糖水。想不到我也能享受到特殊期女孩子的待遇。
“我昏迷了多久?”他坐起身子,缓缓问道。
“三到四分钟吧。”邢沅芷在旁边亲手洗了毛巾,重新拧干,“如果再久一点,我就要把你送医院急救了。”
“躺下。”她不由分说地命令道。
这边青青姑娘已经重新给他垫好枕头,阿芷将热毛巾敷在他的额头上。
温暖的感觉抚慰着疲累不堪的精神,让他有种想要睡过去的舒服感觉。
然而他又不敢真的睡下去。
他害怕睡下去会入梦,会再次看到苏理理。对方站在燃烧的雨中,带着某种凄苦的,绝望的,死寂的眼神凝视着他,让他有种想要自我毁灭的强烈冲动。
感情和直觉告诉他,苏理理绝不会害他。先前的怀疑不仅伤害了苏理理,也伤害了他们之间那本应该被好好珍视,用心对待的亲密关系。
理智却不断提醒他“那可能是假的”。你所感觉到的情绪,很有可能是大妖故意施加给你的影响。
当然,究竟是哪种情况并不重要,因为苏理理已经离开了,不再回来了。
“又犯病了?”王大小姐的声音在卧室门口响起。
她拿起热毛巾,摸了摸程晋阳的额头:
“还好,没有烧坏。以你现在的智商,如果再因为犯病而下降一个等级,我也不知道要如何与你交流了。”
“我对你来说,不是这个世界唯一的色彩吗?”程晋阳对她的嫌弃表示强烈抗议。
“是为数不多的色彩。”王婉柔纠正说道,“而且,再浓烈的感情,就像涂抹在画卷上的颜料,终归是会褪色的。”
程晋阳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