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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言情 > 武侠 > 刺客小传 > 第三十四章 少年箭士(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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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少年箭士(四)

姚天兵耸耸肩,道:“酒席开了,我们先去吧。”燕罗从姚天兵手里接过酒囊,挂在自己腰上,只等席间多帮卫狂歌装些酒水。

这一晚酒席中,已是燕罗这辈子所见最为精致上等的菜肴,大唐之下长安之中,又是应武商行指定的上等酒楼,按姚天兵所言,若不是由沙州分舵副舵主与三名亲卫同时随行,他们几个散卫便是再随商行走南闯北三五年,也不会有此待遇。

此宴持续整整一个时辰,卫狂歌也不曾露面,真可惜了为他准备的那一套酒肉珍馐,燕罗只好替他把酒囊装满带回客房。酒席散后,将近宵禁时分,燕罗路过卫狂歌客房,却见房门虚掩透出灯火烛光,燕罗楞了一下,站在门口道:“哎?卫老弟,你回来了?怎么不去楼下吃席?”

屋内半天没有回响,燕罗稍有犹豫再推门进去,却不见卫狂歌人影,反倒是窗户敞开,高楼之外疾风掀得窗帘飞舞。燕罗目光穿过窗户,越过连接两楼之间的廊桥顶瓦,对面楼顶上隐约坐着一个人影,此时当月十五,恰是月圆时分,透亮的月色将长安城照得雪亮,那人影也隐约可见,正是卫狂歌的神态。

燕罗翻身跃出窗户,落在廊桥顶棚,提息跃步攀上高楼屋顶,那坐在屋顶瓦檐上的正是卫狂歌。此时卫狂歌直愣愣地盯着远处皇宫内的灯火,好像燕罗的到来也没有察觉。

“喂!”燕罗大声道,“想什么呢?晚上的宴席也不来。”

卫狂歌吓了一跳,噌地窜来起来拉开架势,双臂脖颈上青筋暴突,双目血丝密布,认清了燕罗之后,才缓缓平稳下来,尴尬的笑了一下,道:“吓我一跳。”

燕罗将满满的酒囊递到卫狂歌面前:“应武商行的酒可是珍品,你居然都不来,帮你装了一袋。”

卫狂歌眼中光芒闪烁,舔了舔嘴唇,正准备伸手接来,却眼中忽的沉寂下来,将手缩了回去,道:“算了吧,酒还是不喝了。”

燕罗挠了挠头,仔细敲了敲卫狂歌的表情神态,像极了当年初在陈天佑手底下学徒被教训后的样子,不由问道:“怎么,被你师父教训了?”

卫狂歌大吃一惊,道:“你怎么知道!”

燕罗道:“你看你的表情,和我当年被师傅教训的时候差不多一个德行,明明心里不怎么服气,可又怕的紧,憋死了都。”

卫狂歌露出一个苦笑的表情,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燕罗问道:“怎么,你师傅人在长安?”

卫狂歌道:“不是,师傅替朋友出头,临时来了长安,当初从荆州出发的时候约好了大概时间在长安碰头。”

燕罗道:“你都能一个出来闯荡了,还那么怵你师傅,干脆跑了算了,一辈子不见多好。”

卫狂歌吓了一跳,连忙摆手道:“怎么能这么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燕罗哼了一声:“当初我被我师傅训的时候,每天晚上翻来覆去,天天盘算着等哪天出师了,第一个就弄死这个老不死的。”

卫狂歌惊道:“你怎么能这么想。”

燕罗道:“我跟你说你都不信,我拜师第一天,那老不死的就让我在老屋子后面挖了个坑,跟我说做他徒弟生死无怨,先让我把自己的坟头墓坑挖好,免得我扛不住死掉了,还得他挖坑收尸。”

卫狂歌倒吸一口气道:“你师傅也这么狠吗?”

燕罗道:“当时吓吓我也就算了,可这老不死的是真狠,有一次我没跟上他训练的要求,他就一刀把我左脚小拇指给剁了。”说着,他把鞋袜褪了,露出了只剩四指的左脚。

卫狂歌看了一眼燕罗的残脚,却没有露出惊讶骇然的神色,沉默了良久,只是道:“你师傅多少还是爱惜你的,脚上小指不抓地不发力,并不影响生活和训练。”

燕罗一愣,他心中敬畏陈天佑许久,多是恨大于敬,却始终没有卫狂歌这样奇怪的想法。

卫狂歌又道:“你师傅虽然惩罚严酷,但……应该是个好师傅。”

燕罗找了个屋顶上结实的地方坐下来,反问道:“我那老杀才都狠成那种样子了,你好像一点也不惊讶,难不成你师傅更狠?”

卫狂歌身子悚然一震,本就无光的神色更是灰白惨淡,背过身子面朝长安景色,缓缓静默下来。

燕罗本以为卫狂歌痛饮之后会多少谈及他的师傅,可没料他就这样静静地站在屋顶瓦檐边上。恍然间,卫狂歌整个人就如虚影飘散,渐渐溶解在长安夜色之下。燕罗神智微微偏移,却旋即惊醒,眼前这个年岁尚轻稚气未脱的少年箭士,有如此沉息境界。陈天佑当年指点燕罗修炼刺客隐匿屏息之法,曾赞他于此道天赋异禀,就算是甲等刺客中也少有这等水平,可眼下卫狂歌这番沉稳站姿、气息收敛,竟可与燕罗一较高下。

正当燕罗惊异时候,卫狂歌双足微微分立,破了浑然一体的姿态,四面气息也蜿蜒流淌起来,他从背后取下折叠的长弓,双臂一举一拉,道:“弓箭,力由地起,意由心生。脚不平,弓不张;心不平,箭不稳。七情六欲皆虚妄,生出疯魔乱象;四大皆空天地人,斩杀心猿意马。”忽的,卫狂歌将身一转,三箭齐齐朝燕罗射来。

“噌噌噌”三道破空声起,箭矢正贴着燕罗两边耳垂与头顶百会穴掠过,钉在屋顶青瓦上“噗棱棱”直颤。

“你为什么不躲?”卫狂歌收了弓箭,向燕罗问道。

燕罗道:“因为你身上没有杀意。”

卫狂歌不解道:“杀意?那是什么?”

燕罗伸了个懒腰,道:“是你认定我必死的决心。”

卫狂歌摇头道:“如果弓满弦时候,心有所念,那就不稳不准了。”

燕罗道:“我不懂箭术,但是我知道一件事,如果你想杀我,你的杀意会比你的箭先到。”

卫狂歌仿佛极难理解燕罗口中的“杀意”,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在屋顶上划着不大不小的圆圈,喃喃道:“杀意……那是什么,为什么师傅没说过……”

燕罗道:“我大概头上有一根‘反骨’,天皇老子的话我都要先不服一次。那年我拜了师,即使跟了那老不死的学了三年,他说的每一个字我都还要驳斥一遍,就算是前面是个滚烫油锅,我也偏要走一遭,只有吃了亏才肯信老不死确实有一套。像你这样,你师傅给你画个圈,你就老实巴交地站在里面头追尾巴原地转圈,怎么可能见识到圈外头的东西。”说着,燕罗拾起地上的酒囊递到卫狂歌面前。

卫狂歌瞧了瞧酒囊,又瞧了瞧燕罗,终究是接了过来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