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欧根尼在风中站了很久,他并没有直接跟上那群截杀他的杀手,而是继续走向自己的目的地。他来到了白犬体育场边的小屋,敲响了老师安提斯泰尼的房门。
“请进吧,亲爱的朋友。”屋中传来了安提斯泰尼苍老的声音,“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人来看望我这个老头子了。”
“老师。”第欧根尼低头走进房门,屋中依然黑漆漆的,没有点蜡烛,也没有开窗。
“请把蜡烛点上吧。”安提斯泰尼面向自己的学生说道,“他就在你的右手边。”
第欧根尼摸索了一下,找到了烛台和打火石,他试了两次才把蜡烛点燃。在微弱的烛光中,他看到了安提斯泰尼布满皱纹的脸。
“听说德谟克利特在年老时刺瞎了自己的双眼,只为面对真正的现实。”安提斯泰尼说道,“他做得没错,也许黑暗对心灵之眼来说就是光明。”
“老师,您还好吗?”第欧根尼看着老师愈发憔悴的面庞,担心地询问。
“我的朋友,你指的是什么呢?”安提斯泰尼转动了一下眼球,“智慧之人一向是自足的。”
“我遇到了一场截杀。”第欧根尼知趣地转移了话题,“他们可能是弗里吉亚人的手下。”
“我没有看到你受伤,却感到了你的痛苦。”安提斯泰尼说道,“你感到了某种困惑?”
“是的。”第欧根尼正色说道,“我想问老师,智术师与爱智者的区别是什么?”
“这似乎是一个常识性问题。”安提斯泰尼面对着他,却好像并没有看他,“有人说爱智者追求原因,而智术师满足于技艺的施展。”
“正是如此。”第欧根尼应道,“但是在技艺的实践中就不包括对原因的认识吗?”
“不错。智术师也可能对原因有所探究。”安提斯泰尼接着说道,“也有人说,爱智者可以使用自然的力量,而智术师只能改变人的感觉。”
“但人的感觉也依赖于自然。”第欧根尼回应道,“人的感官本就是自然的一部分。”
“我的朋友,你说的很对。”安提斯泰尼微笑了一下,“所以,这些都不是智术师与爱智者出于本性的差异。”
“那么,这种差异是什么呢?”第欧根尼追问着。
“差异只有一个:爱智者追求自由,而智术师甘心成为奴隶。”安提斯泰尼脱口而出,“苏格拉底曾说:你将金钱给我,我将成为你的奴隶。我将对你负有义务,不能随心所欲地说话行事,也不能想停就停、想走就走。”
“那么爱智者一旦接受他人的雇佣,就成为了一个智术师。”第欧根尼说道,“即使他的技艺与他的本性并没有变化?”
“本性又指的是什么呢?”安提斯泰尼看向烛火,“如果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是本性的一方面,智术师和哲学家的本性怎么能没有差异呢?”
“我遇到的那个智术师,他可以操纵火元素的力量。”第欧根尼拿出了两枚吹箭,“我可以捕捉到他的踪迹,从他的气息中,我感觉到他的努斯不弱于任何一个自然学者。”
安提斯泰尼并没有看他,只是淡淡地说:“小心。当你捕猎别人的时候,别人也在捕猎你。”
“什么?”第欧根尼这时突然感觉到了一阵不妙,“这也是一个圈套?”
“这一次,我们是猎物,他们才是猎人。”
他的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了脚步声。
……
亚里士多德伏在桌上,认真地研究着面前的一张图表。这是他根据今天了解的情况勾勒出的大致线索。“波斯使者”和“醉酒者”“毒药”连接在一起,形成了一个事件链条——这是案发当晚发生的事情;而“醉酒者”与“赫米阿斯”被一条线连起,他们发生了直接接触。“雇佣兵”单独列在一列,似乎目前还没有出现。
亚里士多德用羽毛笔在“赫米阿斯”和“波斯使者”之间画了一道虚线。“如果这一切都不是巧合,那么赫米阿斯和那位贵人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这才是这次事件发生的真正原因。”
“原因。”亚里士多德再次默念着这个词,自从他得到了“原因学者”这个绰号以来,他似乎在刻意回避着对原因的讨论。
“还有关系(prosti)。”他把这个词也写在莎草纸上,“十个范畴中,似乎‘关系’是最复杂最难以辨明的那一个。”
“原因和结果之间存在着一种关系,使它们形成一个链条。但是这种关系到底是什么?”亚里士多德绞尽脑汁,也没有得出一个可以说服自己的答案。
“扩宽思路……”他突然想起了欧多克索导师的“辅助线”的说法,“如果不从他们两个个体之间去考虑,而是从他们所属的两个群体之间去考虑呢?”
“赫米阿斯属于学园,属于爱智者,属于雅典人,不,这一点在雅典人看来可能并不属实,在雅典人看来,他属于外邦人。”亚里士多德苦笑了一下,“但在真正的外邦人——波斯使者看来,赫米阿斯无疑也属于雅典人的一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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