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省大多数时候都是没心没肺的,也正因为这样,懂事起来,才最令人心碎。
“那坐会儿吧。”安冉拉着我和省省在湖边的石凳上坐下来。
我们就这样静静地坐着,默契地谁也不说话,一只王八探出脑袋观察了我们三好久,自知等不到小面包,失落地划着水往回游。
“省省,需要安慰吗?”
其实我也不知道,如果她说需要,我该怎么办,安慰人对我来说,真是个世纪难题。
“你们这样陪着我就好了,安慰也不一定要讲话。”省省善解人意地说。
安冉看着渐渐远去的王八,目光也跟着变得恍惚而遥远起来:“省省,对不起。”
省省吸了吸鼻涕,又没心没肺地说:“打住啊,不是早就原谅你了嘛。”
安冉看着平静的湖面,执拗地继续往下说:“我当时说,我和你不一样。不是说,我们成绩不一样。而是...而是...”
虽然安冉平时话不多,但她只要说话,从来不拖泥带水,吞吞吐吐。
“如果,不想说,就别说了吧,我只要知道,你不是嫌弃我成绩不好就行。”今天的省省真的特别特别地善解人意,但她只有脆弱的时候,才会这样。
“而是...我没有妈妈。”她说完这句,停顿了好久,我和省省都不敢动,怕一动,她的情绪随时都可能绷不住,过了很久,又很平静地继续跟我们说,“我爸一个人照顾我,不容易,所以我要很努力,我不想他失望。”
当年的我们,谁也不知道安冉是单亲家庭,如果不是因为这次省省的事情,也许她永远都不会说,我们也永远都不会知道。
安冉这种人淡如菊,恬静的性子,即便心里有事,也很少主动告诉我们,即便最后说出来了,也看不出太大的波澜,再大的事也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
我和省省还没想好怎么安慰她,她倒是先安慰起我们:“没事儿,只要我还记得她,她就活着。”
我心里一怔,所以安冉的妈妈不是离开她,在这个世界上的另一个地方,而是永远离开她,去了另一个世界的远方。
小时候,总觉得父母是与日月同辉的人,殊不知与日月同辉的人,却并不能同日月一样永驻,而是西沉便不再升起。
人有三次死亡,第一次是心跳停止,呼吸消失,是生物学上的死亡;第二次是葬礼,从此在社会关系网里悄然离去;第三次是世界上最后一个记得你的人,把你忘掉,整个宇宙都将和你无关,是真正的死亡。
安冉说得对,只要记得,一切只是换种形态的存在。
省省抿抿嘴唇,挽起安冉的手,艰难地挤出一个笑,说:“那我们是一样的。我爸爸也很不容易,下次家长会,我也给他泡枸杞茶。”
然后安冉就笑了,笑得像一杯清澈甘甜的枸杞茶。
“省省,以后,我们再也不要吵架了,就算真的要吵,我负责提出和好,你负责配合就好。”
安冉是个很理性的女子,以至于她说出这样的话,我都觉得有点过分肉麻,然后省省就可劲地点头,表示同意。
“不吵,再也不吵了,我一定是脑子坏了,才会跟你吵架。”
安冉制止她说:“别这么说自己,还有,别哭了,等下眼睛又哭肿了,回寝室,还得给你敷。”
我就知道,电影结束的那天晚上,我跟安冉说,给省省敷敷眼睛,她是听见了的。
省省破涕为笑,说:“不哭,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安安、尹尹,等我们都老了,还当老姐妹,好吗?”
我不知道我们老了,还能不能依旧在一起,但至少2013年,我和省省还在一起,可是,那时的安冉,因为出国,已经跟我们,好久都没有联系了。
未来很远,变数很大,年少的誓言,很多时候,也许只能成为青春的回忆,但当下的我们,坚信不疑。
“即便因为前程,各奔东西,也一定保持联络。”我说。
安冉点点头,坚定地承诺:“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