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朗的夜色里,一排桔黄色的路灯下,出城的高速上一辆车飞一般地正在往前冲去,路旁的绿化带里的浓密的灌木都被呼啸而过的劲风带的枝叶欲坠,高速运转的发动机的轰鸣声隐在了风里,而天上没有星辰,一弯满了三分之一的月亮毫不起眼地远远地贴在天幕上,晦暗而忧伤。
原本宋轶到了这一刻是有点认命了,紧张但却不恐惧,可这事的前提是这疯狂绝不能伤及无辜,命总是贵的,谁的命都值得珍惜。
也许是天可怜见,上帝也实在不忍目睹这样惨烈的伤亡,就在此时前方隔壁车道一辆车突然方向盘一打并线过来,拐上了他们这条车道,不仅如此,这车的车速还不快,压着这条高速的最低限速不紧不慢地往前开着。
这一刻宋轶终于急了,大喊一声:“小夏,前面有车!”
这么多年来宋轶从没对夏瑶说过重话,即便当她师父的时候也没跟她大声喊过,就算刚才她把车开成那个样子宋轶也只是提醒了她一句,所以这时的一声吼真是有点振聋发聩的效果。
夏瑶仿佛猛地从梦中醒来,只是车毁人亡在即她连尖叫的时间也没了,紧张慌乱中她甚至不知该如何是好,脑子里一片空白。
“前面下高速,有出口……”宋轶知道这时候夏瑶要是反应过来了只怕本能地会把刹车踩到底,可车速太快了,那样车子会翻过去,所以他赶忙告诉夏瑶换路,接着就伸手去拉方向盘,宋轶的这个动作一下提醒了夏瑶,她终于明白过来,先是飞快下了高速,然后在辅路上冲出去一大段距离,然后才一点点踩下刹车缓缓停了下来。
惊魂甫定,两人都在车里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还是夏瑶勉强使出仅剩的一分力气,扶着方向盘下了车。
宋轶这时也定了定神开门下来,转到车尾发现夏瑶走过来,额头、脖颈还有浅白的衣领上早已被汗湿透,她穿着米色的阔腿裤和同色系的低跟鞋,可仍能看得出她双腿在不住的发抖,一双眼睛里全是绝望地悲戚。
“好了,好了,没事了。”宋轶扶着夏瑶走上人行道,在花坛边捡了块干净的地方让她坐下,自己则站在一边把剩下的一丝惊魂安抚平静。
“唉,小夏,我跟你说了很多遍了,魏风的事不是没有办法,你不要急,他现在是个病人,说什么,做什么都和他的身体状况有关,别太当真,很多时候听听就好了,咱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他可以明面上拒绝,我们也可以私底下里安排嘛,千万不要一条路走到黑,顺着他的情绪来。”宋轶呼吸调匀了之后忍不住有点数落夏瑶,但事情发展到现在他觉得不把话说明白,夏瑶还会继续折磨自己。
可这务实的想法没能缓解夏瑶的焦虑,她空洞地望着几乎连一辆车都没有的辅路摇头道:“你不知道,他很清楚,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深思熟虑过的,这十几年来他早就把他后面的人生想透了,可我原来以为时间能帮他把一切痛苦都抹去,不,那只是我的妄想!他真是打败了时间,把自己拼得什么也不剩了!而我……,他偏偏在这个时候要把我推出去,要一个人走!”
夏瑶其实有一肚子的苦水和愤懑,但对宋轶她不能说得那么多,特别是在经历了刚才那惊魂时刻后,她突然觉得自己失去了对宋轶冷漠的资格,一种很深又无法说出的歉意让她根本没办法开口。
不过宋轶如何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也因为她这些遮遮掩掩的心思心里很是不舒服,他在郁闷中皱紧眉头,但很快还是理智了起来,先是在夏瑶身边坐了下来,然后语调和缓地劝她道:
“小夏,这么多年你在魏风身边确实挺辛苦的,他那人是个事业上的疯子,以前只不过是努力,后来简直就是拼命,做他的助理和读他的博士都得有点大无畏的精神,这一点我太了解他了。当然,我也明白你打进所里就跟着他跑大西北,把他当做你的导师和入行的师父,觉得没有他就没有你的今天,所以到了现在你离不开他,依恋他都很正常。但你知道吗?这些年你见到的魏风都是工作中的他,即便是休息的时候,他也是工作状态,你从没有见过当年他的样子。我记得那时他刚接手冯村的发掘项目,说起来我们那个时候真是一穷二白,什么都缺,可他还是那么意气风发,他现在和那时比真是差别太大了!后来我就想到底这前后差了什么以至于让他有如此大的改变,过了几年才弄明白,让他性情大变的只有一个原因,就是苏筱晚。说实在的,我早年间有点低估了苏博士对他的影响,虽然她的结局很凄惨,但是干考古这行不乏这类意外,咱们都见过也听说过,我以为魏风在熬过了最痛苦的那段时间后就该缓过来了,但直到他那次在冯村掉进岩洞里拒绝外面的救援,我才明白他从没有从那场惨祸里恢复过来!所以,小夏,并不是魏风打败了时间,而是他和命运抗争了这么多年,最终一败涂地!而他不肯也不会拉着任何人陪自己一起在失败里纠缠,那样既有悖他做人的原则又会伤害他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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