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站主楼。
在冬日的肃杀中更显阴沉。
灰扑扑的墙体上,爬山虎枯死的藤蔓如同无数绝望的手臂,在寒风中瑟瑟作响。
顾青知的车子驶入院内,轮胎碾过冰冷的石板路,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他并没有急于下车,而是在车内静坐了片刻,透过车窗,目光缓缓扫过这栋熟悉又充满危险的建筑。
每一次踏入这里,都像是踏入一个无形的角斗场,每一步都必须谨小慎微。
他推门下车,寒风立刻裹挟着湿气扑面而来,让他精神一振。整理了一下略显匆忙而微皱的长衫下摆,他迈着沉稳的步伐走进主楼。
他没有直接上三楼去找季守林,而是先回到了自己的总务科办公室。
办公室内还残留着一丝清冷,他离开的这几日,显然无人久待。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院子里零星走过的特务,深吸了几口气,努力让因为高炳义突然抵达而略微波动的心绪平复下来。
与季守林打交道,尤其是在涉及人事安排这种敏感问题上,任何一丝情绪的外露都可能被对方捕捉并过度解读。
感觉心跳恢复了平稳的节奏,顾青知才转身离开办公室,走向主楼三楼。
皮鞋踏在木质楼梯上,发出清晰而克制的声响,在这安静的楼道里传得很远。
站长办公室外的秘书间,曹易文正伏案疾书。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看到是顾青知,脸上立刻堆起职业化的、带着几分恭敬的笑容:“顾科长,您来了。怎么没多休息几天?”
顾青知脸上也浮现出恰到好处的温和笑意,低声道:“曹秘书,劳你挂心。站长现在有空吗?有点事情想向站长汇报。”
他的姿态放得很低,充分显示出对季守林身边人的尊重,也严格遵守着站内不成文的规矩,见站长前,先通过秘书。
曹易文对顾青知的谦逊态度很是受用,连忙点头:“顾科长,您来的正是时候,章副站长和魏副站长刚离开不久,站长这会儿正好有空。”
说罢,曹易文起身,轻轻敲了敲里间办公室那扇厚重的实木门,得到里面一声低沉的“进来”后,他才推开门,侧身对顾青知说道:“顾科长,站长请您进去。”
顾青知向他微微颔首致谢,迈步走进站长办公室。
季守林的办公室宽敞而暖和,厚重的窗帘拉开了一半,阳光勉强透进来,在地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季守林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手里拿着一份文件,见顾青知进来,他将文件放下,脸上露出笑容,只是那笑容背后藏着多少真心实意,就难以揣度了。
“小曹,替顾科长泡杯茶,用我上次带来的龙井。”季守林吩咐道,语气显得很亲切。
“是,站长。”曹易文应声,熟练地取出茶叶,为顾青知泡了一杯香气氤氲的热茶,轻轻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然后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并轻轻带上了门。
办公室里只剩下两人。
季守林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腹部,上下打量着顾青知,笑着问道:“不是让你好好在家休息几天,陪陪新娘子吗?怎么这么快就跑回站里来了?难道是站里有什么事情,离了你顾大科长就转不动了?”
这话半是玩笑,半是试探。
顾青知端起茶杯,借着手心传来的温热镇定心神,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无奈”,解释道:“站长,您就别打趣我了。实在是事情有些突然,不得不来向您汇报。我安排在码头的人刚刚接到消息,高先生,已经到了。”
“哦?”季守林眉头猛地一挑,身体不自觉地微微前倾,脸上闪过一丝真正的诧异,“这么快?我原以为那边的手续还要耽搁些时日,怎么也得转过年才能到,没想到这就来了?”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显示他内心并不像表面那么平静。
“是,人已经下船了,薛炳武正在接待。”顾青知观察着季守林的反应,继续说道,“考虑到高先生旅途劳顿,而且初到江城,我对站里的情况也不甚熟悉,贸然接到站里恐怕多有不便。所以,我自作主张,先在江城饭店安排了房间,打算先为高先生接风洗尘,您看……这样安排是否妥当?”
他这话说得极为巧妙,既点明了自己对高炳义背景的“不了解”,以示没有私下调查,又将安排的理由归结为体贴和避免尴尬,最后再把决定权恭敬地交还给季守林,姿态放得极低。
季守林听完,眼神闪烁了几下,非但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反而脸上的笑容更真诚了几分。
他对顾青知的这个安排确实很满意。
高炳义毕竟是他昔日在金陵的朋友,如今落难来投奔自己。于公于私,他都不希望高炳义一到江城就感受到冷遇或直接卷入站里复杂的派系斗争。
顾青知将其安排在饭店,先行款待,既全了他的面子,也给了他和高炳义一个私下沟通的缓冲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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