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开门雪满山,雪晴云淡日光寒。
顾青知醒得很早。
或者说,他这一夜本就睡得不深。
多年潜伏生涯养成的习惯,让他的睡眠总是保持着猎豹般的警觉,任何细微的异响。
风声、远处夜归人的脚步、甚至枕边人稍微变化的呼吸节奏,都可能让他从混沌中瞬间清醒。
他悄无声息地坐起身,没有惊动身旁仍在睡梦中的汪莉莎。
窗外的世界一片沉寂的洁白。
连续下了几天的雪,此刻已经停了。
厚厚的积雪覆盖了屋檐、院中的石桌和光秃秃的树枝,将一切杂乱和污秽暂时掩埋。
东方的天际线泛起一层鱼肚白,那光亮微弱而清冷,并非温暖的朝霞,只是雪地反射天光带来的些许明亮。
下雪的时候,天地间仿佛被一层巨大的、柔软的棉絮包裹,簌簌的落雪声甚至带着某种催眠的安宁,反而感觉不到刺骨的寒意。
但雪一停,尤其是此刻黎明前最寂静的时刻,那股被雪水浸润过的、深入骨髓的湿冷,便从每一道窗缝、每一寸墙壁渗透进来,无声地侵噬着室内的暖意。
顾青知赤脚踩在地板上,立刻感受到一股冰凉的刺激从脚底直窜上来,他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脚趾。
但,这种冰凉的刺激感,能够让他瞬间清醒。
今天,注定要比往日更加清冷。
他轻手轻脚地穿好衬衣和毛衣,套上长裤,走到窗边,隔着蒙了一层白霜的玻璃向外望去。
院墙、街巷、远处的屋顶,都变成了单调而厚重的白色轮廓,世界简洁得近乎肃杀。
偶尔有一两只早起觅食的麻雀,在雪地上留下细碎的爪印,旋即又被风吹起的雪沫覆盖。
这种极致的安静和洁净,与这座城市地下涌动的暗流、与他内心无法言说的秘密,形成了尖锐而讽刺的对比。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和一声带着浓浓睡意的轻哼。
顾青知转过身,看到汪莉莎也醒了,正拥着被子坐起来,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睛。
她看到站在窗边的顾青知,先是微微一愣,随即目光落在窗外的一片银白上,脸上露出些许孩子气的讶异:“呀,雪停啦?这么厚。”
她动作有些迟缓地开始穿衣,显然还没完全从睡眠中挣脱出来。
等到她穿戴整齐走到外间,已经比顾青知晚了将近半个小时。她今天特意围上了一条厚厚的羊绒围脖,将小半张脸都埋了进去,只露出一双清澈的眼睛和冻得有些发红的鼻尖。
顾青知已经坐在小餐桌旁,面前摆着两碗冒着热气的白粥和一碟简单的酱菜、两只煮鸡蛋。
炉子上的水壶咕嘟咕嘟地响着,给这清冷的早晨增添了一丝难得的暖意。
汪莉莎在顾青知对面坐下,双手捧起温热的粥碗,汲取着那点有限的热量。
她的目光落在顾青知身上,眉头轻轻蹙起,语气里带着自然而然的关切:“你就穿这么点?今天太阳要是出来,肯定要化雪,老人们都说‘下雪不冷化雪冷’,化雪的时候可比下雪的时候冷多了。你不多穿一件?”
她的话语流畅而体贴,完全是一个新婚妻子对丈夫应有的关心,听不出丝毫表演的痕迹。
这种自然,或许是因为在长久的角色扮演中,某些情感和习惯已经悄然渗透,真真假假,连她自己有时也未必能完全分清。
顾青知听到她的话,抬头冲她笑了笑,那笑容温和而平静,他用筷子指了指搭在沙发靠背上的一件深灰色厚棉袄:“放心吧,早准备好了。站里有炭炉子,烧得足,办公室也有供暖,冻不着。”
他的回答同样自然,像任何一个对工作环境熟稔、不让家人担心的丈夫。
汪莉莎小口地喝着粥,试图让更多的暖意流入身体,闻言叹了口气,语气里带上了几分真实的抱怨和娇嗔:“唉,还是你们那里好。我们电话局那破楼,老得都快掉渣了,墙壁四处漏风,根本供不了暖。坐在里面,手脚都是冰的,打字的时候手指头都不听使唤。什么时候我们那儿也能通上暖气啊?”
她说着,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将脸更深地埋入围脖。
顾青知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微微一动,但面上依旧是带着笑意的安抚:“老建筑,改管道麻烦,估计一时半会儿是没指望了。你啊,还是自己多穿点,棉鞋、厚袜子、手套,都备齐了。实在不行,灌个热水袋抱着。”
他的建议具体而实用,是生活经验的分享,也隐约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超越表演范畴的关心。
“知道啦。”汪莉莎应了一声,似乎被粥暖了过来,也或许是因为恢复了工作,重新有了日常的节奏和目标,她看起来比前几天刚“休完婚假”时精神了一些,眼睛里有了些光亮。
“哦对了,早上不用你送我了。”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补充道:“茵姐说好了今天来接我,我们顺路。”
她口中的“茵姐”自然是刘茵,孙一甫的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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