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顾,你说……”
“两个从江城去的、受伤的外乡人,在南芜被救……”
“这会是谁呢?”
孙一甫虽然没有直接点出廖大升和时进春的名字,但话里的暗示已经再明显不过。
他在等着看顾青知的反应。
顾青知的内心在听到“南芜”、“受伤外乡人”这几个字时,已然掀起了惊涛骇浪!
廖大升!
时进春!
他们果然可能去了南芜!
从江城离开,要么走芜县,要么转道太平去金陵。
芜县就在江城旁边。
当初新桥酒楼案发生后,江城和芜县的所有关隘都被封锁了,根本出不去。
廖大升和时进春更不会转道太平去金陵,那无异于自投罗网。
只有一头扎进南芜群山中,才有活路。
果然,他们可能在南芜。
马汉敬这条毒蛇,竟然通过如此残忍的方式,找到了这条致命的线索!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直冲头顶,几乎要让他失控。
他几乎能想象到,如果马汉敬真的抓住了廖大升……
后果不堪设想!
但他不能有丝毫表露。
孙一甫此刻就坐在对面,那双看似关切实则充满审视的眼睛,正像探照灯一样照射着他。
孙一甫一大早急匆匆赶来告知这个消息,其动机绝对不单纯。
是单纯的情报共享?
还是借机试探自己与廖大升案是否真有牵连?
甚至是……孙一甫自己也在怀疑什么,想通过自己的反应来验证?
电光火石之间,顾青知强行压下了所有翻涌的情绪。
他的脸上先是浮现出恰到好处的惊讶,随即眉头皱得更紧,似乎在努力消化和思考这个信息,然后,这惊讶和思索慢慢变成了一种带着几分感慨,甚至是赞叹的神情?
“这个老马……”
顾青知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多少紧张,反而有种“佩服”的意味:“可真够可以的啊!不声不响,就撬开了这么硬的嘴?还摸到了这么条大鱼线索?这份韧劲,这份运气,不服不行。”
顾青知轻轻摇了摇头,仿佛真的在为马汉敬的“能干”而感叹。
孙一甫死死盯着顾青知,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肌肉的颤动。
从顾青知最初听到消息时的惊讶,到随后的思考,再到此刻的“赞叹”,整个过程流畅自然,没有惊慌,没有失措,甚至连一丝一毫的心虚或紧张都看不到。
就好像,他真的只是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在评价同僚的一次出色行动。
孙一甫心底不禁升起一丝疑惑和失望?
难道自己的判断错了?
顾青知和新桥酒楼案真的只是表面那样,没有更深的内情?
但他还不死心,决定再逼一步。
他脸上露出没好气的表情,语气也带上了一丝焦躁和“为你着想”的意味:“你倒是一点不心急,还有心思夸他?老马去抓的,很可能是廖大升和时进春!他要是真把人给逮回来了,你到时候怎么办?新桥酒楼那案子,可是你经手办的!”
他紧紧盯着顾青知的眼睛,试图从里面找到哪怕一丝的慌乱。
顾青知闻言,脸上露出了更加明显的不解,他甚至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表情显得有些荒谬:“我怎么办?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的语气坦然,甚至带着点好笑。
“老孙,你这话说的可就奇怪了。”
“新桥酒楼案,没错,我是参与了调查,但那是特高课佐野智子课长亲自督办,井上队长主导的,我充其量就是个配合跑腿的。”
“最后结案报告怎么写的?廖大升、时进春被当场炸死,尸骨无存!那是特高课盖棺定论的事情。”
“怎么,老马现在找到点线索,想去南芜碰碰运气,这就能推翻特高课的结论了?就能和我扯上关系了?”
他身体向后靠进椅背,双手一摊,显得十分放松,甚至嘴角还勾起一抹略带嘲讽的笑意:“要我说啊,老马要是真能把廖大升和时进春活蹦乱跳地逮捕归案,那才叫本事!”
“到时候,皇军恐怕还得感谢他,替他们纠正了一个‘小小的疏漏’呢。”
“至于我?”
“我最多就是当时调查不够仔细,没能发现他们假死的伎俩,挨两句训斥罢了,还能怎么样?”
这番话,顾青知说得滴水不漏。
首先,将案件主导权推给特高课,点明结论是日本人下的,把自己定位在“配合执行”的位置,降低了自身责任。
其次,用“碰碰运气”来淡化马汉敬行动可能带来的冲击。
最后,甚至用“皇军感谢”这种反讽式的语气,来显示自己的“超然”和“不在乎”。
整套说辞,逻辑清晰,情绪稳定,完全符合一个与旧案已无瓜葛、且对同僚竞争持“乐见其成”或“事不关己”态度的官僚形象。
孙一甫沉默了。
他确实没从顾青知这里抓到任何破绽。
对方的反应太过自然,太过“正常”,反而让他有些无从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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