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丹兵溃如崩沙,为避免坐困城中,耶律德光不敢回到上京,带引败兵一直向东逃遁。
晋军一路追击,向东渡过滦河,赤旗漫卷长空,直至勒马山海关隘口,遥望去,锋所指处尽是契丹残部仓皇北逃的烟尘。
晋军驻足修整时,嵇昀携众将登顶碣石山。
俯瞰去,江山千里,浪海涛涛,气势好不磅然,教人称叹不已。
嵇昀见山海关依山傍海,紧扼辽东咽喉,即对身旁众将说道:“起初我只想让契丹人见识我军声威,不敢再来侵犯,现在看来,只要命人驻守此地隘口,关内之地,可保长久太平了。”
阿芙最懂嵇昀所想所思,便接续说道:“这样即便日后南下与梁国决战,也不用担心契丹人趁虚而入,攻袭我军背后了。”
正当众人都闻言欣喜时,一匹信马赶到山下,马上人更不停留,高举一则诏书快步跑上山来。
“嵇侯,晋王钧旨!”
原来是李存勖加急的圣旨到了。
嵇昀背着手转身,不紧不慢地从信使手中接过圣旨,打开扫了一眼,又将其轻轻合上。
“是不是殿下下令撤军了?”阿芙小心翼翼地试问道。
此话一出,当即点燃了众人的情绪,李存信见嵇昀不发一言,于是直接上手取过圣旨来瞧,只见诏书上李存勖朱批凌厉如刀,写着“固守疆界,穷寇勿追”几个字。
“不让追!?”李嗣本气得掷刀入土。“他忘了契丹人当年如何对付我们了?!”
李存审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嵇候,晋王不知这里的情况,以为我等深入敌境会有危险,这才不让追的。要是他知道咱们已经把契丹打得溃不成军,只要再狠狠地追上去咬他一口,活捉了耶律德光也非难事,你可千万不能奉诏啊。”
野南浔自从李萱被迫嫁入契丹后,心中长期憋着一口恶气,于是也道:“师父,你把耶律德光交给我,不把这狗儿子赶下海去喂鱼,徒弟不回来见你。”
嵇昀不置可否,攥紧着诏书,锦帛裂痕自指间蜿蜒。
当夜霜重,中军帐内,仍有孤灯一盏。长案旁,布履青衫,嵇昀深夜不眠,用手挑弄着灯花,不知盘算着些什么。
此时,辕门外忽有马蹄声踏着月光而来。
“报!有人自称辽营使者,求见侯爷。”
“小心请进帐来,别要惊动他人。”嵇昀似乎早有预料,对此深夜来客显得并不意外。
来人步履徐徐,顶一裘帽盖住头脸。一彳一亍间,眼神时不时得扫视着晋营的一切布施。来到大帐,轻轻解下狐裘兜帽,帐内烛火倏然一晃。近十年的塞北风沙在她眉间刻下纹路,怀中熟睡的稚子却宛若当年晋阳城头折柳相赠的小郡主重生。
“非要斩尽杀绝不可么?”
李萱进门的第一句话,便好似一击重击。
嵇昀假意无动于衷,转过身背对着李萱,眼睛盯着案上舆图,手中狼毫朱砂正点在山海关外。
“你要我放过耶律德光?”
嵇昀身体不动,只将头转过一半来。
二人四目相对,李萱眼神刚毅。
“是求你放过我和我的家人。”
她说着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把短刀,横在喉间。
“你若继续进军,就请将我的头颅连同你战胜的荣耀,一并带回晋阳吧。”说着便即动手,想不到她自刎的动作竟也似那夜杀死婢女时一样地干脆利落。
千钧一发之际,嵇昀急将手中毫笔掷出,铮的一声将短刀击落,随后对李萱坦白:“其实晋王已经下诏,保持两国原有疆界,罢兵休战。”
说到这儿,稍停顿了一下,又道:“他还是很惦念你的。”
李萱泪眼婆娑,可她对兄长和故土的爱意早似那日晋阳城下满是欺骗的一箭,飞去了无踪迹,又岂是如今尚能缝补的。
转头天晴风静,良辰吉日。
和书摆在契丹王帐的案头,耶律德光放下了笔,抽出了刀,一下子将玉案劈碎。
两军阵前,使者互换了和书,约定永不相侵。
“二十年后再决生死!”
望着晋军远去的尘土,耶律德光暗暗发誓。
身旁的王妃挽着可汗的胳膊,轻轻捋顺他胸前被风吹起的裘毛。
幼子躺在婢女怀里,手中弄耍着一窜雪白到刺眼的东珠,那是他母亲昔时的嫁妆。
关外黄沙卷过地红裙,恍若当年出塞时的漫天霞帔。
嵇昀南下途中,又逢一路斥候,报说李存勖忧心战况,已经亲自赶来前线,经过魏州时,听闻大军班师的消息,于是就在魏州扎下行营。嵇昀闻讯,即命李嗣昭、李存审统大军在后,自己并一众将佐轻骑速行,赶赴魏州见驾。
魏州。
李存勖并不关心战果,反而是对妹妹李萱担忧不已,一见嵇昀等人回来,便赶紧招呼史建瑭到身边,小声问道:“你们此行可见到了天水郡主?”
史建瑭答道:“见是见着了,只是......”史建瑭停顿片刻,李存勖早得抓耳,不停催促他快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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