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程木槿这样说,齐婶子便叹口气:那就没法子了。
好在她见小娘子也并没有惊慌失措或是气恼的样子,心里一直提着的一口气也算彻底松下了。
这事儿她自甲长老婆走了以后寻思一中午了,想着要不要过来告诉小娘子。毕竟张三嫂子也没有把话说的明白,她这样多嘴多舌算不算多管闲事?
可,她也有些气。张三嫂子跟她打问小娘子的事儿,话里话外地就带出了齐胜,说是总瞧见齐胜跟着槿娘子帮忙,倒是热心。
热心?这是啥意思?
不就是心里狐疑她家儿子也有什么心思吗?
当谁听不出来呢!
话说回来,她其实也是念叨幺儿好多次,不让他总过去,干活没啥,可是这孤男寡女的,总是一处走动让人说闲话。可小儿子就是不听,她再说多了,就低头耷脑地说自家欠程姐姐的,他拿命也还不完。
这话一出,齐婶子也就不能言声了。
她就想着先这样吧,等年底大儿考完了会试,他们一家说啥也得搬走了。到那时离得远了就没事了。
街坊邻居说闲话也是背着她,她只当没听见。可谁知道这个甲长家的这样不会说话儿,竟然当着面这样胡吣?
她如今好歹也是举人的老娘,邻里们也是面儿上都尊敬了许多,为着不得罪人,咋到了甲长老婆这里就还是原先一个样儿?
还不就是因着他家有个举人的亲戚捐了个官儿做着,不把自家这个没有官儿当的举人的娘当回事嘛?
齐婶子越想越气。
什么亲戚,八竿子打不着的,她自家这个可是亲儿子!
因生甲长老婆的气,齐婶子反而想开了。幺儿想帮衬槿娘子就帮,碍着谁了?
这叫有情有义!
这叫和睦邻里!
甲长老婆管不着!
且,她家大儿年底若是中了进士,那就能当官儿了,到时候你就是想巴结,老娘还不待见你呢!
想通了这一层,齐婶子就拿定了主意过来递话儿了。
现在看来过来说一声还是对的。一个单身无依无靠的小女子有些事儿还真躲不过去。还是早做打算的好,实在不济,不是还连着个侯府嘛。去跟那些贵人们讨个好求个情,大不了卖身进侯府伺候贵人,甲长老婆再生气,让她去侯府要人去!
看不吓死她!
要说这卖身做奴婢,可怜是可怜的,可总比在这里单个一个人被别人惦记的好。
心里这样想,齐婶子便又把话儿给小娘子点了点。
程木槿知她好意,便站起身微微福身道谢:“多谢婶婶告知,我知道了。”
齐婶子就也站起身来,连连摇手:“不打紧,不打紧。都是邻居,一处住着,互相帮衬是应该的。就是一句话的事儿,值不当小娘子这样谢。”
顿顿又道:“婶子知道你性子刚强,可有些事儿咱还是得柔和着点儿,毕竟别人是官儿,咱们是民,惹不起呀。”
“多谢婶婶良言,木槿知道了。”
程木槿又微微福身。
话说到这儿就算是尽心了,齐婶子便摆手说一声‘我走了’,就大步出了屋回了自己的主屋。
程木槿站在门边儿,直看到齐婶子进了屋子,这才转身回来关上门。
在屋当间站着想了想,转身脱鞋上了炕,打开箱柜门,从最底下拿出一个小包裹,打开。把上面的几件银饰拿开,从最下面拿出一页纸。
仔仔细细看一遍,嘴角就露出一个笑来。
这是郝婆婆外祖母留给她的救命纸,是她那个爹程信写的字据。
那天在菌汤铺子里,她和永宁侯郑修说郝婆婆用了全部家产换了她们祖孙俩离开蕲州来到京城居住,还有一件事并没有说。就是外祖母当日还让程信写下了字据。不单是放她们祖孙俩离开,还有一个条件,便是以后她的婚事由外祖母做主,如果外祖母不在了,便由她自己做主。
这样的事儿若是坐实了,已经可算是断绝父女关系了,就是没人伦,没人愿意做。
刚开始程信自也是坚决不愿的,可架不住还有一个老理儿,叫财帛动人心。最后他还是答应了,并写下字据留好了手印。
现在,这个可不就是用上了?
谢谢郝婆婆外祖母。
程木槿勾着唇角,小心折好字据,放回去,系好包裹,重新放回柜底。又在炕上坐了一刻,露出一个笑,跳下炕,穿好鞋,慢条斯理理理衣裳头发,慢慢走回桌前,继续拼她的碎纸片去了。
夏日蝉鸣声声,亦难扰窗下桌前那一片清净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