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抬头。
皇帝正面目温和地看着她,等她回答。
程木槿心里一个激灵,连忙垂首道:“回皇上的话,民女愿建陂塘一座。”
她着实有些被吓着了,没想到皇帝竟会问出这样的话来。可若是说选,那肯定是选建陂塘的呀。侯府什么人家?皇帝怎么想的?她想都不用多想,也想不来,只是若是真能建陂塘,那可真就是一桩大好事了,她是千愿万愿的。
“哦,是吗?”
武帝不置可否,又负手在程木槿面前来回踱了两步。
然后顿住脚又问:“朕再问你,若是真建陂塘,朕命你在一旁协助,你可能把塘建的比荀州那座还要令朕满意?”
什么?让她建?
程木槿又是一阵愕然,不由又抬头看向武帝。
武帝一双眼睛虽然很温和,可却也很认真,丝毫没有开玩笑逗趣的意思。
程木槿又忙垂首。
这样的话她便不能当即回答了。
程木槿仔细思忖了片刻,这才福礼微微抬头答话。
“回皇上的话,民女若说建,那肯定是没建过的,只是在古本中看到过一些记载,所谓的纸上谈兵便是如此了。想我周武朝多少能工巧匠能臣干吏,那是一定比民女强的多的,民女亦是不敢夺人之美。只是若是皇上肯给民女一个在旁边学习增益的机会,侥幸让民女学得一些皮毛,那民女就真是感激涕零了。”
程木槿说罢,便深深福身施礼。
她想建陂塘吗?当然想了,想的要命。那些没日没夜游荡在半山城地下城海底废墟中的辛苦与欣喜,她此时仍历历在目,不能忘怀。那些曾经见过的宏伟工程,每每想起都能让她心潮澎湃,激动不已。她也想自己亲手建一座做出来啊。不提利国利民那些大话,就说她自己,那些小小的成就感,那也是足以令她感到自豪很久很久的呢。
只是……
程木槿心中却是暗自苦笑:她何德何能会有此殊荣?不过一介民女,纵有才华又能如何?这天底下有才华的人多了去了,还大多是男子,又岂会用她?说实话,若是打口井,种个新庄稼出来,或是画些绣图技法出来换银子,虽也是极出众的,可若是和建陂塘比起来,那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根本不是一个层级的。
那可是建陂塘啊,在这个时代那是极大的工程。那是要和建一条运河,建一条抵御外族的军事防线等同的工程。试问,这样名利双收的好事,这样名垂青史的好事,又岂会落在一个普通民女的身上?退一万步说,纵使是皇帝胸襟大如海,不介意她是一个女子,真的愿意让她去做,那又能怎样?那还有六部辅阁朝臣们呢,那些人可是坚决不会同意的。
然后,然后,她又会怎么样呢?
程木槿心里的叹息都要涌出胸口了:她岂不是要和那些史书上记载的所谓祸国殃民的妖女等同了?且她虽非后宫中人,可那惑乱朝堂的罪名也是一定要扣下来的。殊不知,历史上有许多皇帝昏聩之事,很多都是要归罪于后宫女子身上的,只因这世上女子最好欺负啊。
且,皇帝虽这样问,可也很大可能并不是真心这样想的,她都能想到的事情,难道皇帝会想不到?那是不可能的,这或许只是他老人家在试探她吧?她想不出来。
基于此种种缘由,程木槿即便是再千愿万愿,那这件事也是要毫不犹豫地推却的。
而这样的遗憾,便也只能留在记忆中了。
“嗯。”
武帝听后,微微抬头沉吟一下,亦是轻轻嗯了一声。
随即,便又负手在程木槿面前继续踱了两步,然后再次回到她的身前站定。
程木槿心弦不由又是紧绷。
皇帝到底是皇帝,如此高深莫测,来来回回的话带玄机,真的是熟谙摆布人心之术啊。
这时,就听武帝又问道:“朕听闻你在小李村打了井,那便是对算学有些心得了,既是如此,若是朕遂了你的心愿,让你跟在主事之人身边做些学问,你可真能学得来吗?”
嗯?
程木槿闻言心思一动。
她略一思忖,福礼恭谨道:“回皇上的话,民女在乡间打井时,打井的泥瓦工匠们倒也恭恭敬敬的,只因我们家是东主,他们只是做活的,做活拿银子便是常理,是以民女说什么他们倒也是听的。后来,杨县尊大人又命民女带着人在各村打井,因这也是县衙的命令,是以亦是一切皆很顺利。”
话到此处,程木槿微微一顿,抬头迅速瞥一眼武帝,随即又立刻低头道:“若皇上恩准,能让民女跟在那些能工巧匠能臣干吏身边学些东西,民女是千愿万愿的。且民女也只是学些东西而已,就和那些新学徒一样,只是学着看着,并不妨碍什么,想必那些大人们也一定不会嫌弃民女粗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