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苏定方确实没让他失望,北地最强悍的骑兵乍看去如一片诡谲的波涛翻腾着,像是随时会以山崩的姿势发起冲锋。可是在苏定方的控制下不急不缓的保持着小步朝前来阻截的徐世绩阵型接近。
二里、一里、五百步、三百步……
徐世绩忍不住舔了舔嘴唇,觉得喉咙发干,哪怕以他的坚定都感到双腿有些疲软。
在徐世绩的视线中,这些披挂着铁甲的北地男儿发疯一样呼吼着为长乐王效死,可是冷静得又像是正月的严霜,直到双方相距只有三百步的时候,那些骑兵终于伏低身子,马蹄也就是在此刻践踏起冲天的烟尘。
先是死一般的寂静,徐世绩仰头眺望看向那千军万马的扑面而来的威仪,耳边仿佛失去了一切声音,他身边瓦岗军步卒们紧张地吞咽口水望向前方,似乎尚未明白过来耳边那种寂寥的感觉是发生了什么。
直到天崩般的震动传来,那是嵩山崩于眼前的感觉。烟尘之中先是旗帜一跃而出,随后滚滚的战马组成的洪潮涌动而来,各色不一的战马却浑如一个整体,带着撕心裂肺的怒吼席卷而来。
徐世绩终于明白之前为何李密一直让他固守清淇,因为北地的骑兵开始冲锋的时候,确实不是人力所能阻止,他从未见过这样庞大的骑兵阵势,高大雄武的骏马结集成大军的时候,与其说是军团,不如说是有着纪律的掠食勐兽。
“万胜!万胜!”
“彭!”暴烈的悲鸣炸响,瓦岗军的阵线瞬间凹陷、薄弱直至溃散,徐世绩根本阻止不了窦建德手下最精锐骑兵的一次冲锋。
而此时跑上山丘观望的文搏甚至能看到“窦”字大旗下窦建德振臂高呼的姿态,他默默的注视着这一切,仿佛在等候着什么。
“文大哥,瓦岗军要输了。”寇仲笃定的说出判断打断了文搏的思绪,这一次,文搏没有否定他,“不错,李密棋差一着。”
可是寇仲不清楚的是,文搏说李密棋差一着,并不是输给了窦建德,而是另一个人。
因为文搏也未曾想到,自己的预估出现了偏差,瓦岗军本应该有的后手并未能及时赶到,这让他有些许意外。不过文搏很快释然,原着中的人物并不会在现实中古板的恪守原有剧情,他们有不同的立场和想法,在不断变更的局势下终于做出了不同的选择。
直到天色将晚,追亡逐北的窦建德手下逐渐放弃了在夜色中寻觅溃逃的瓦岗军败兵,带着满身疲倦的就在尸横遍野的沙场上随处寻了个平坦地界把自己放下。
如血的残阳下,文搏抬头望向了荒莽的原野,他和寇仲置身事外旁观了后半场厮杀。瓦岗军在窦建德勐烈地冲锋下终于是支撑不住,但是秦叔宝和徐世绩、裴仁基的组合着实不凡,竟然还能壮士断腕,保存半数有生力量退回城池。
但是本就因为受挫于洛阳城下的瓦岗军经此一败士气肉眼可见的低落到几乎无法维持下去,沿途逃走投降之人数不胜数。
寇仲原以为这场战斗终于结束,忍不住评论道:“宋阀终究是慢了一步,听说之前他们打到巴陵就停了下来,在和萧铣谈判,根本来不及救援李密。看来此战过后瓦岗军要一改之前攻势,转为收缩防守了。”
可半晌都没听见有人回应,寇仲一怔,这才发现不知何时文搏已经下了小山丘纵马远去。寇仲正要前往追赶,却听见文搏说道。
“有人来了,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
接着文搏纵马驰骋,转瞬间进入远方苍茫的山野之中,尚不等他控马停步,战马却通人性一般停了下来,低头跺脚刨地,仿佛前方有什么勐兽一般令它感到由衷的不安。
文搏了然,望向初升的明月,心中一片空灵,刚才越过血腥的战场再也无法在他内心留下痕迹,因为他此时只专注于眼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人。
在对方出现的瞬间,仿佛有高山拔地而起,雄浑的气势透过影影绰绰的树枝毫无保留的扑面而来,让人忍不住就要拔刀抵抗。
可是文搏依旧一言不发,他已经认出对方身份。
天刀宋缺。
两人之间的沉默好像会持续到日月轮换,彼此都注视着对方似不放过任何一丝细节,直到两人如出一辙的说出一句话。
“你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