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声音显然引起了亚瑟的注意,后者抬起头,目光淡淡地扫了布莱克威尔一眼。
布莱克威尔连忙收起叹息,佯装整理围巾,心里却嘀咕着:“真是个冷酷的上司,连下属的情绪都懒得过问!”
车厢里的气氛再次归于沉寂,只剩下马蹄声和车轮碾雪声。
布莱克威尔靠向座椅背,试图让自己闭上眼睛小憩一会儿,却发现脑中尽是那些未完成的美好假期场景。
他的手下意识地摸向胸口的怀表,打开表盖,看到里面夹着的那张安娜斯塔西娅的小纸条,上面是她娟秀字迹写下的留言:“在谢肉节的舞会上,我会等你。”
布莱克威尔的心,碎了,就像是被车轮碾碎的积雪。
“这么心神不宁,有人找你约会?”亚瑟的声音突然打破了沉默,语气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调侃。
布莱克威尔瞬间绷紧了身体,强迫自己露出一个公式化的微笑:“没有的事,爵士。只是旅途略显乏味而已。”
亚瑟合上笔记本,将钢笔插回上衣兜里:“是安娜斯塔西娅小姐吧?人长得很漂亮,雪白的像只天鹅,知书达礼,性情温柔,戈利岑家族的大家闺秀。”
布莱克威尔听到亚瑟的话,眼睛瞪得比窗外的雪景还要明亮:“您见过安娜斯塔西娅小姐?”
亚瑟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当然见过,身为文化参赞,我有责任了解驻地的各个社交圈。”
“我……”布莱克威尔语无伦次道:“您多半是误会了,我和她之间没有什么。爵士,您知道的,我是个诚实的人,我……”
亚瑟点燃烟斗,抬手打断了他的话:“诚实的人?我看到过许多所谓的诚实人的内心,都是十分丑恶的。以致于我一度怀疑,但凡问题涉及利害和激情时,世上是不是真有诚实的人。”
布莱克威尔结结巴巴的回道:“我……爵士……您不能……”
亚瑟嘬了口烟:“好了,亨利,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气,你怪我毁了你一场完美的约会,断了你做戈利岑家乘龙快婿的机会。”
布莱克威尔的脸一下涨得通红,半是愤怒,半是窘迫。
他攥紧了拳头,目光闪烁,却不敢正视亚瑟。
“爵士,我并没有那个意思。”布莱克威尔声音低了下来,试图挽回自己的尊严:“只是……只是我希望,偶尔的私人时间能够得到一些尊重。”
亚瑟用烟斗敲了敲窗台,目光从袅袅的烟雾中投向窗外的雪景,语气不疾不徐:“亨利,我明白你在想什么。你希望生活井然有序,工作与享乐平衡,未来能在社交舞会上找到一位出身名门的夫人,最后稳稳当当地走完一生,是么?”
布莱克威尔被这突如其来的直白戳中了小心思,他抬头看了一眼亚瑟,旋即又低下头,小声嘟囔着:“难道这有什么错吗?”
“我记得你很喜欢读莎士比亚?”
“嗯……”
亚瑟缓缓吐出一口烟雾:“如果这信落入你手中,好好琢磨吧。我命中注定高于你,但不要畏惧显贵。有的人生而显贵,有的人靠努力成为显贵,还有的人因际遇成为显贵。”
“《第十二夜》第2幕第5场。”布莱克威尔脱口而出,但转瞬他又回过味来。
因为这段话实际上是用来嘲弄管家马伏里奥的虚妄野心,讽刺他妄图攀上奥利维亚这样的贵族女性,从而抬高自己地位的。
亚瑟盯着他涨红的脸,婉言规劝道:“亨利,我并不是想打击你。但是你得明白,我们这些人,哪怕穿着再华丽的衣服,喝着再名贵的酒,真正的底色不过是工具罢了。农民离开了农地,他还是农民。工人离开了工厂,他还是可以做工人。但是外交官离开了这份工作,就再也不是外交官了。”
亚瑟慢条斯理地敲了敲烟斗,把灰抖落在一个随身的小盒子里,然后继续说道:“亨利,戴维·厄克特爵士的事情你也知道。但是你可曾想过,如果我们在对俄关系处理不当,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
布莱克威尔皱了皱眉:“我们是在执行外交部的政策,再说了,影响外交关系的戴维爵士,责任不应该完全由我们驻俄使团来承担吧?”
亚瑟笑了一声,目光转向窗外那片茫茫雪原:“责任归谁你我说了不算,所以没必要把责任推给别人,因为推了也没用。沙皇从来不是宽容的人,如果不列颠的行动让他感到不满,他随时可以命令我们滚出俄国。而我们所有人,从我到你,从参赞到私人秘书,都将失去这层身份。没有驻俄使团,你还能指望谁来支付你的薪水?还指望哪位贵族小姐愿意和一个失业的秘书跳舞?”
布莱克威尔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应该……不会那么严重吧?您是说,沙皇真的可能……驱逐我们?”
“不要低估他的手段,也不要高估我们的地位。在外交这个游戏里,强权说了算。如果不幸真的发生了,我倒没什么大不了的,最多也就是被调去印度、加拿大,甚至澳大利亚的殖民机构。那里虽然条件艰苦,但至少还有份工作,能拿一份固定的薪水。而你呢,亨利,你打算去干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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