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虽然我深爱我的祖国,但是有的时候,
我还是不免觉得,欧洲人瞧不起俄国是有原因的。但归根到底,这并不是由于俄国人蠢笨,恰恰相反,而是由于俄国人太过聪明,以致于我们身上不该长的心眼儿长了太多!
——亚历山大·赫尔岑《往事与回忆》
莫斯科的寒风穿过克里姆林宫的高墙,吹进了赫尔岑位于城郊的书房。书房里炉火正旺,赫尔岑与亚瑟·黑斯廷斯爵士对坐,两人之间摆着一壶热茶和一盘装着俄式小点心的瓷盘。
“赫尔岑先生。”
亚瑟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开口道:“我得承认,之前与您的辩论是我输了。虽然皇家学会内部同样有许多称不上自然哲学家的家伙,但是你最起码还是可以与他们聊几句自然哲学的。毕竟自然哲学在伦敦算是一种时髦,而且皇家海军和陆军的将军们也一向很关注科学的最新进展。但是莫斯科自然哲学家协会嘛……现在我真的相信了,那里面真正明白自然哲学的人,恐怕连大厅的一角都站不下。”
赫尔岑忍着笑,如果不是他已经毕业了,他今天说什么也得去学校的礼堂亲眼看看亚瑟在台上到底有多尴尬。
这位英国爵士的身边曾经站着的是高斯,是洪堡,是法拉第、安培和欧姆。
然而今天呢,他的身边站着的是德维古布斯基,是帕宁,是丘马科夫和米亚赫科夫。
光是想想这个场景,赫尔岑就忍不住想笑:“这就是俄国的奇观,爵士,我们总是以自己的方式将一切高深的事情变成一场盛大的表演。”
“盛大得确实令人印象深刻。”
就连秘书布莱克威尔都忍不住吐槽:“从我们走进莫斯科大学那一刻起,爵士就成了一个被摆在祭坛上的供品。校长、教授,还有那些连科学术语都不会发音的官员,纷纷用各国语言向他致意。您知道,这很快就变成了一场竞赛——看谁能用最难懂的拉丁语、德语或法语向他表示祝贺。”
亚瑟实在是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如果不是为了与赫尔岑拉近距离,他甚至不想提起今天在莫斯科大学的遭遇。
他之所以要在今天赶来与赫尔岑见面,主要是为了另一件事:“您知道《莫斯科电讯》被查封的事情吗?他们的主编波列沃伊被捕了,目前正被关押在总督德米特里·戈利岑公爵的宅邸里。”
“波列沃伊被捕了?”赫尔岑的眼中先是流露出了震惊的神色,旋即他又遮掩道:“这真是个不幸的消息,但……但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亚瑟开口道:“我昨天和总督秘
书祖布科夫先生闲聊,正好聊到了自由主义和法国大革命的问题。我问他莫斯科大学的年轻人对自由主义是什么态度,他简单的给我举了几个例子,并且向我表示:尽管拥有种种缺陷,但归根到底,俄国的希望就寄托在莫斯科大学的身上。紧接着,他又和我谈起了几个莫斯科大学的毕业生,其中就包括了您。”
“祖布科夫和您聊到了我?”
赫尔岑与祖布科夫有交情并不稀奇,因为归根到底,莫斯科的自由主义圈子就这么一点儿。
要想进入这个圈子,你起码得念过大学,受过高等教育,或者家境富裕、家世显赫,接受过高质量家庭教师的指导,否则你连自由主义是什么都不可能了解。
而这两个先决条件在大部分情况下又是重合的,因此也就导致了莫斯科的每个自由主义者基本都互相认识。
赫尔岑试探性的问了一下:“您去他家中拜访过吗?”
“去了。”
亚瑟笑着应道:“不得不说,那地方很让我惊讶。当然,我指的不是他住的精美别墅,而是别墅书斋中挂满的革命名人画像。我本来只是想去看看鸟类标本,但实际上我看到的却是满墙的约翰·汉普顿、米拉波伯爵、西哀士、让-西尔万·巴伊……”
赫尔岑打趣道:“但他终究是没敢挂上克伦威尔和罗伯斯庇尔的画像。”
亚瑟摇了摇手指道:“或许这就是为何祖布科夫先生是莫斯科的第一秘书,而《莫斯科电讯》的波列沃伊则被下令逮捕了。”
赫尔岑闻言不无赞同的点头道:“他的熟知人情世故确实令我羡慕,尤其是那种微带讽刺的含蓄反驳方式。我一般很少对赞扬官员,但祖布科夫是一个很让我佩服的人。他是个自由主义者,但是更令人惊讶的是,我在明知这一点的情况下,依然认为这位精明能干的先生未来会成为俄国的国务大臣。”
亚瑟回道:“我从他那里听说你和波列沃伊很亲近,你们俩是朋友?”
赫尔岑的模样看起来很纠结:“我们算得上朋友,大概……我真心希望他是把我当朋友的,只不过我们前段时间因为立场问题吵了一架……”
“您和他之间怎么了?”
“我……”赫尔岑叹息,他看起来心里很不好受:“他对圣西门主义的评价惹怒了我,而且他的反驳确实挺荒谬的,所以我就指责他已经成了他此前终生反对的那种落后的保守主义者,骂他是个懦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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