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铁链摩擦着粗粝的囚车底板,发出单调而刺耳的声响。
李儒背靠着冰冷的木栅栏,虽身陷囹圄,但却坐得笔直。
他微闭着双眼,脑海中不住的回想着合阳那一夜的冲天火光、冯府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气。
他没有后悔。
一丝一毫都没有。
冯家父子的累累血债,合阳百姓的切齿之痛,唯有以血还血,方能稍解。
他李儒纵使身陷囚笼,背负叛国污名,但他心中那片为陛下、为大汉尽忠的赤诚,却没有丝毫的动摇。
只是……
他缓缓睁开眼,望向囚车外飞速倒退的萧瑟秋景,回想起了母亲那蜡黄枯槁、强撑着叮嘱他的面容。
一股巨大的悲怆与愧疚,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李儒。
他用力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才勉强压住喉头翻涌的酸涩。
忠孝难两全!
他当初在金殿之上选择了效忠天子,便注定了要辜负母亲的倚门之望!
“娘……孩儿不孝!”
李儒低语呢喃了一声,泪水无声的滑落。
经过几日的赶路,洛阳城那巍峨的轮廓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
没有想象中的喧嚣围观,羽林军押解着李儒,直接穿过肃静的街道,进入戒备森严的廷尉府。
沉重的黑漆大门在身后轰然关闭,隔绝了外界的阳光与喧嚣。
一股混杂着霉味、血腥气和陈旧文书气息的阴冷空气扑面而来,瞬间包裹住李儒。
廷尉府诏狱,大汉帝国司法体系中最森严的所在。
幽深曲折的甬道两侧是厚重的石壁,壁上插着昏黄摇曳的火把,将人影扭曲拉长,投射在冰冷的地面和墙上。
李儒被粗暴地推进一间狭小的囚室。
地面冰冷潮湿,铺着薄薄一层发霉的稻草,一扇巴掌大的铁窗开在高处,透进一线微弱的天光,空气中弥漫着绝望和腐朽的气息。
他没有挣扎,没有喊冤,只是默默走到角落,背靠着冰冷刺骨的墙壁,然后缓缓坐下,静静的等候着未知的命运。
审讯并未让他等待太久。
翌日,李儒便被两名狱吏带出了囚室,然后来到一间宽敞、肃穆、光线却异常昏暗的刑讯室。
房间中央,一张巨大的、布满各种暗色痕迹的铁案触目惊心。
墙壁上挂着各式各样令人毛骨悚然的刑具:皮鞭、夹棍、烙铁、铁蒺藜……冰冷的金属在昏暗中闪烁着幽光。
铁案之后,端坐着一位老者。
他身着玄色、绣有獬豸图案的廷尉官袍,头戴进贤冠,面容清癯,须发斑白,眼神却异常清澈锐利,似乎能洞穿人心。
此人正是当朝九卿之一,以清正刚直、学识渊博着称的廷尉——荀爽。
在荀爽的左右,肃立着几名书吏和负责行刑的狱卒,现场的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启禀廷尉,犯官李儒带到!”狱吏粗声禀报。
李儒被按着跪在冰冷的石地上,锁链哗啦作响。
荀爽的目光如同实质,落在李儒身上,带着审视与探究。
他并未立刻发问,而是拿起案上厚厚一叠卷宗,缓缓翻阅,纸张摩擦的声音在寂静的刑讯室内格外清晰。
“李儒。”
荀爽终于开口,声音平稳:“合阳县令,任职尚且不足两月。
本官问你,合阳府库五百斤军资精铁失窃,人证物证皆指向你勾结匈奴,私售军资,资敌叛国!”
“你,认罪否?”
荀爽的目光紧紧锁定李儒,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李儒抬起头,迎向荀爽的目光,眼神平静无波,如同深潭,没有恐惧,没有愤怒,甚至没有辩解。
随后缓声说道:“精铁失窃,确为臣失察失职之过,臣,罪该万死。”
李儒只承认了失职,对那滔天的“勾结匈奴、叛国”罪名,却是只字不提!
荀爽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李儒的反应,有些出乎意料。
他见过太多犯官,在此等重罪面前,或痛哭流涕喊冤,或百般狡辩推诿,或面如死灰认命。
像李儒如此平静之人,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失察失职?”
荀爽的声音陡然转冷:“好一个避重就轻,人证张贵,乃是你下属的署库吏,他可是亲口招供,是你授意他开启府库,与匈奴商人交接精铁!”
说着,荀爽拿起一卷帛书和几块带有特殊标记的木牌:“此乃截获的匈奴商人所持交易凭证,上面有你的私印拓痕,更有羽林军查获的你与匈奴人密信往来!”
“铁证如山,你还有何话说?!”
随着荀爽的厉声质问,一名书吏将所谓的“密信”和“凭证”呈到李儒面前。
李儒扫了一眼,那印痕粗劣,信件笔迹更是模仿得形似而神非。
如此漏洞百出,却偏偏构成了一个看似完整的证据链。
李儒抬头看向荀爽,面容依旧平静,声音也没有一丝波澜:
“廷尉明鉴,臣之私印,自到任合阳,便存放于县衙签押房内,县丞、主簿、功曹乃至署吏张贵,皆有机会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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