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程扶着司遥,陪他坐下,然后慈声问:“小少爷,愿意和蔺叔说说怎么了吗?”
自从司遥愿意不计前嫌出具对蔺执晟的谅解书,蔺程就知道这孩子虽然心思透彻,却很善良,在蔺家这种吃人的地方尤为难得,他难免会多几分疼惜。
可是司遥的眼神也很迷茫,只是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他低下头,盯着馄饨碗口氤氲的热气,喃喃:“我好像把谁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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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司遥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从高楼坠下,又被人紧紧箍在怀中。
太阳穴仿佛被贯穿一样的麻木剧痛,意识模糊,视线也模糊,他明明要死了,但那个人的怀抱似乎在源源不断地给他灌输力量。
然后——
将他牢牢护在怀中的人坠地,血液自银白的散乱长发间溢淌出来,然后化作粒子消失。
司遥猛然惊醒,大口喘气。
惊动了护工,连忙跑过来询问他的情况。
司遥却久久没有出声。
梦境中的画面模糊又诡谲,白色的长发,温柔地怀抱,用血肉之躯替他缓冲了一击,却怎么也看不清那人的样貌。
但可以确定,那绝对不是蔺执晟。
他有些神经质地抓住护工的袖子,问:“当时我坠楼,在场还有谁?”
护工被他吓了一大跳,不是因为司遥的神态,而是因为司遥问的话。她们这些在蔺家私人医院工作的医护,享受着比公立单位优厚数倍甚至十倍的待遇,有一个重要的素养就是不去八卦不该八卦的事。
譬如这次蔺小少爷坠楼,在国内养伤治疗,蔺三少据说是被送去了国外疗养,也有传言说是人没了,蔺家在瞒着。
她们离这些事很近,却不能打探掺和。
护工紧张道:“小少爷,这些事我们也不知道呀。”
司遥松开她的袖子,轻声道歉:“对不起,我刚刚还以为自己在做噩梦,吓到你了吧。”
他道歉的态度彬彬有礼,模样又俊秀出挑,年轻的护工脸颊一热,立刻忘了刚刚的为难,替他削了一个苹果。
正要切块,司遥却突然问:“你会切小动物形状的苹果吗?”
护士手一顿,意外又窘迫地回答:“小少爷,我手笨,只会切小兔子。”
司遥低声道谢,自己接过了果切盘和水果刀,然后又开始发呆。
似乎曾经有一个人,总会把水果切成各种稀奇古怪又幼稚的形状,像哄小孩似的递给他。
手很稳,像测量精确的器械,从不会出错。
太阳穴又开始抽痛,护工连忙接过他手里的东西,然后看见他慢慢缩进了被子里。
少年人身形挺拔,却在被子里蜷缩成了小小的一团,然后轻轻颤抖。
……哭了啊。
护工无声地叹了口气,将东西收好,退出了房间。
虽然她不知道对方究竟经历了什么痛苦,但她还是希望,这个每次受到照顾都会对她真心道谢的少年能够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