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不对劲,阮知微放下了手里的文件,她以为自己看错了,但在等了一会儿后又把文件凑到了眼前,上面的字她似乎都认识,但凑在一起就叫她有些看不明白。
她已经当了十多年的省长,平调了三回。
在她看来,这辈子她应该都不会再往上一步了。
不过她本来就志不在此,阮姐近七十了,她也近五十。
她在建国前出生,成长在建国后,她就如同所有女吏一样,老老实实的读书考试,考上了吏目,又慢慢升官,从街道女吏到一个小主任,她就走了足足十年。
接下来她的官路就容易多了,从县长到市长,再到省长。
但在阮知微看来,这一切都只是她运气好,她运气好生在这个时代,她运气好读书不错,她运气好处理了一些问题,于是官路亨通。
她是个孤儿,被扔到了孤儿院门口,从此跟了阮姐的姓。
院长给她起了知微这个名,盼着她见微知着,将来能成就一番事业。
她也确实没有辜负院长,至今为止,她的照片还挂在孤儿院的墙上。
可阮知微也认为,自己的顶点就在此时了,华国如今不再缺官吏,年轻的女孩们更有活力,更有学识,她们的胆子也更大,许多人年纪轻轻就开始游学,全国四处跑,甚至还要出国去,去看看欧洲,再去看看非洲。
等她们回了国,考了吏,当了官,应当比她们这些旧时代的老官更有远见眼光。
所以当她拿到文件时,几乎以为自己眼神出了问题。
在这个快要知天命的年纪,她竟然还有机会被调进中央。
当丈夫走进书房的时候,阮知微已经把文件收了起来,她正坐在书桌后发呆,目光不知道该落在哪一处,直到丈夫开口说:“大妞又没考及格。”
阮知微僵硬的转过头,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其实只发出了一个音节:“哦?”
丈夫于是噼里啪啦的抱怨:“你也该说说她,她就是不肯听我的,不好好读书,将来她能做什么?难不成去当个工人?”
“当工人……有什么不好?”阮知微问。
丈夫愣了愣,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便又转口说:“我看是她那几个同学把她带坏了!”
阮知微笑了笑:“好了好了,那几个孩子都不坏,我也见过,就是调皮了一些,大妞成绩不好,那就不好吧,好手好脚,将来总归饿不死。”
丈夫就只能叹气:“我不盼她将来比你强,只要得你七分……”
阮知微只能劝:“个人有个人的缘法,这些年我有多忙你也看在眼里,我虽生了她,却没什么时间养育她,我若说她,恐怕她是不会听的。”
阮知微是近四十岁才得了这个女儿,她十八岁当了女吏,从那以后一直忙碌于公务,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三十出头了,不过她本于男女事上没有什么欲求,便也不是很在乎。
毕竟阮姐都终身未婚,她姓了阮,似乎也可以向那个精神上的母亲靠拢。
丈夫是她在三十五的时候认识的。
一个普普通通的工人,还不到二十五。
丈夫爱她——但那是带着滤镜的爱,是对大人物的崇拜,丈夫很爱读书,只是成绩不大好,他自己说是小时候不被父母疼爱,吃不上肉,于是脑子就笨。
又不会交际,在工厂里总是被工友排挤。
脸生得也就一般般,不丑,但也称不上英俊。
但阮知微也不需要聪明人,官场上不缺聪明人,她能步步高升又不拉帮结派,已经耗费了全部心力,对她来说,丈夫这样的房中人,不需要多么聪明,但一定要老实本分,最好胆子小,这样才不会拖她的后腿,又要体贴,毕竟她是没有时间照顾家庭的。
最重要的是他能自我排解,不因为她忙于公务就耐不住寂寞。
两人之间再有一点情谊那就更好。
等她回了家,有一盏灯,一碗热饭,听他絮叨一些生活上的小事,她就能轻松许多。
而她对女儿没有那样多的要求,她已经坐到了这个位子,女儿是不可能入仕的,若她是个小官那她还能期望女儿做出比她更大的成就,可在这个位子上,女儿一旦入仕,就一定逃不过被举报。
不仅拖累女儿,也拖累她自己。
她爱惜自己的羽毛,爱惜了这么多年,不肯马失前蹄,在将要暮年时毁于一旦。
所以女儿健康,强壮,不走歧路,那就可以了,这世上有那么多平凡人,怎么她的女儿就不行呢?这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只是丈夫想不通,他那么崇拜自己的妻子——妻子可是为民请命的父母官!女儿就算不类母,也不该这么差劲呀!考试从来不及格,看来高中都上不了,初中毕业就要上高技了!
且看女儿现在的样子,恐怕高技都不肯去上……
于是丈夫低着头,用拳头捶打自己的腿:“都怪我……她一定是随了我……随我生来这么笨……”
说着说着,他几乎要落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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