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荷华望着他,“大人被贬去骊山做监修,这么多年未曾娶妻,是因为什么?你知道父皇还留着赐婚诏书吗?”
他不敢多看她,有些退避,她的质问,他一个也回答不上。
嬴荷华绽开了一个笑,“你怎么连看都不敢看我?”
李贤转过头的瞬间,被这样一个美得惊心动魄的微笑给怔住。
他肖想她多年,可这样一等一的美人,不知为何,竟然在宫中十年不出,凭这样的姿容身段,若她早些出宫,若嬴政让她去联姻,搅乱天下也未可知。
一双眼睛泛着微红的泪光,仿佛从冷水中透出。他在骊山陵里住惯了,习惯光线很暗,但恰好有一抹黄烛掠过她的颈,天鹅一样纤弱得不堪一击。
此时此刻,他莫名其妙的有了些不该有的心思。单纯得就是那样原始的欲望……
大秦律法森严绝对禁止权色交易,一旦发现,贬官事小,直接便是死罪。
可她是他未婚的妻子,一直都是的。
倘若,她愿意放下身段求求他,愿意……
起了风,那抹黄烛摇曳着,更让人感到眩晕。
她竟抬手圈住了他,不在意袍服上残留着外面泥土的腥气,靠在他的胸膛,语气哀柔,似乎忘记了半刻钟前她还持剑砍他。
“父兄已去,世上飘零。荷华孤身一人,性命不过系在颈上。”
一国公主做到这个地步,李贤肉眼可见的一凝。
那声音勾人心魄,她人着实娇小,攥着他袖,仰了脸,眼睛变得潮湿,“我唯有的不过是这具躯体,还请大人庇佑。”
他脑子跟不上本能反应,俯下身吻住她,动作很是生涩,一味想要占据她。
那唇上柔软的触感让他一颤,连那颗沉寂已久的心也都仿佛要化开。他游离着,掐住她的腰身,如同衔着住猎物,终于攀上她颈项,咬下一排浅红的牙印。
“公主是诚心诚意么?”
他抱她放在榻上,四目相对,她虽然望着他,艳绝的脸上绯色一片,让人心头发软,但那双眼里毫无半点情意,除了这个,甚至还有些发冷。
但她搂着他脖子,指尖若有若无抚上他的脸,轻轻咬住下唇,做足了可怜情态,“都让你亲了,自是我诚心。”
二十九年来,李贤不曾流连过任何风月,他哪里经过这种撩拨,终究骨子里就带着楚水楚山的悠然与浪漫,头一遭将女子压在身下,想的不是要立刻占有她,而是调情。
他忽然收住她腰身,将她翻了个方向,“臣以为殿下高高在上,更为美貌动人。”
她没料到这个变换,眉下意识一蹙,神色倔强又决绝,她抓住他手臂,掌心全是汗水。
他拢住她腰肢,轻笑起来,“怎么,后悔了?”
“没有。”
他好整以暇,“公主可以自便。”
她垂首,“婚书是好几年前的事了,你去了骊山之后也就搁置作罢,没人教我这种事。”
她又抿了抿唇说,“我不会。”
李贤根本没法细想别的,他被哄得神魂颠倒。
等到他意乱情迷,衣衫凌乱,情欲上头。
她在他耳边忽然说了一句话。
“我不孝。”
他蓦地一僵。
她那双眼睛像是有意收敛着锐意,望着他,“父皇刚走,尸骨未寒。你再等等好么?”
但他碰到了她的眼泪,她哭了,若说方才是她有意引他沉沦,可这眼泪骗不了人。
纵然他有再多想索求的东西,在此刻全部都消失殆尽了。
他们不但秘不发丧,还逼死了她的亲哥哥。
她推着他胸膛让他起身,继续说,“已知的悲剧,我本无可惧。只是不知死亡会在什么时候会来到大人面前?这样的事,狡兔死,走狗烹,从来不是特殊。”
“不会的。”他抱了她说。
他没看到她眼里彻骨的冷意,“那我等着你来娶我。”
后来,他没料到那口口声声说要把他父亲奉为仲父的二世皇帝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残暴。
猝不及防的事发生了,就在她离开营帐的第十日。
嬴荷华死了。
不久后,她那句“狡兔死,走狗烹”一语成谶。
全家下狱,受尽折磨。
一道又一道的刑法加在他身上。
日复一日的折磨,极刑相加,什么烙铁,什么穿骨怎么能折磨人怎么来,好比打断了腿骨又给他接上。
总之,就是吊着他一口气不让他死。
这么一个月下来,他感叹,他父亲亲手缔造的秦律刑法果然超绝。
太痛苦,反反复复让他陷入昏迷,让他很多事都模糊记不清了。
赵高看着血肉模糊,像是条弃犬的李贤,阴恻恻笑着,“啧啧,李大人骨头真硬,这都不认罪?”
李贤口中全是血,胸口起伏,上面伤痕太多已经模糊不堪。
“我,无罪……可,我该死。”
“不不,”他笑着,平静地告知他,“你的哥哥死在你和丞相大人前头。”
李贤绷着的弦终于断了,“我杀了你!”
赵高又走了两步,“对了。先帝那小公主是怎么死的,你还不知道吧?”
“你把她怎么了!”
赵高笑笑,“你不肯救公子高把她逼死,你难道是忘了?皇帝早觉得这个姐姐非同一般。可惜,这骊山我也主持了一大办,你把她的尸骨藏在哪儿能瞒过我的眼睛?”
“你敢!”他脑子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几乎要呕吐,咆哮着,“赵高!你敢动她!”
“你该死!!”
赵高把准备好的帛书拿到他面前。
“李大人,现在,你认罪吗?”
他绝望的看着这一切,用尽了力气,失去了全部的挣扎,仰躺在地上。
腰际流出了鲜血,譬如一道河流汇聚在了一起。他死前看到了一朵栀子花,和那日她穿在身上的宫袍上绣的一样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