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吕相公,旧年经略河东的时候,隔三差五就要带着河东官军去党项人那里‘扰耕’。
党项人在其面前,没有讨到过半点好。
他到了熙河后,谁也不知道,他是会去党项人那里继续扰耕,还是来青唐打秋风。
若是过去,青唐吐蕃但也不怕。
可以靠着拉长战线,借助青唐城的险要,与来犯的敌人相持。
待其大军疲惫、士气低落,军粮将尽,不得不撤军时,再衔尾追杀。
如此,任你是百战精锐,也要被咬个遍体鳞伤,一个不慎更有全军覆没的可能。
但现在,一切都变了。
青唐城的城墙,已经不再可以作为依凭。
那武士却是很难理解,他顿首磕头:“少主,您若留在汴京,一旦青唐有变……”
“请少主以欺丁为戒!”
欺丁,就是欺丁苏南蔺逋叱,此人是董毡的亲儿子。
也是董毡确立的合法继承人。
但是呢,这个人有个毛病,喜欢鱼龙白服,经常带着几个亲卫,便装混进商队,到处游荡。
当董毡在三年前忽然病危的时候,欺丁这个最关键的继承人,却和过去一样,带着人不知道去了那里。
这使得阿里骨得以依靠养母乔氏,发动政变,袭杀欺丁之母牟钦氏,断绝了董毡通过牟钦家联系上欺丁的可能。
然后,在董毡死后,秘不发丧,趁机派人找到欺丁,将之斩杀。
杀了欺丁后,阿里骨立刻就对其他董毡子女下手。
董毡的所有亲生儿子,全部被斩杀。
青唐城就这样完成了权力更替。
而邦彪篯亦是阿里骨确立的继承人和最年长的儿子。
若其在汴京时,青唐有变。
难保青唐城里不会有人学习阿里骨的先进经验。
邦彪篯自也知道这个,他苦笑着摇头:“相信我!”
“只有我留在汴京,才能让父赞普的事业得到延续!”
“我若离开汴京,我们父子就都会被人斩杀殆尽!”
他看向那武士:“去年战后,缅药家(吐蕃人对党项嵬名氏的称呼)遣使向父赞普求娶女儿……”
“父赞普便将我的两个妹妹,送去了缅药家……”
这种事情,在过去很寻常。
党项和吐蕃,在过去这数十年中,其实一直互相联姻。
缅药家的公主嫁来青唐,青唐赞普的女儿送去兴庆府。
即使双方交恶,兵刃相见的时候,类似的联姻也在进行。
但,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
攻守之势已经异形!
现在的朝廷,已经不是过去的南蛮了。
他们的强大,超出想象!
而现在的青唐城,也不是过去的青唐城。
没有真正的吐蕃赞普血脉在身的阿里骨政权,又在战争中遭遇大败,统治继承和合法性,都已经动摇。
就像个摇摇欲坠的老房子,可能随便被人踹一脚,就会崩塌!
邦彪篯吁出一口气:“此事,若被朝廷知晓,定当引得阿舅震怒!”
“天子一怒,流血漂橹,伏尸百万,青唐如何承受得起?”
邦彪篯低下头去:“为今之计,为图存续,只有我留在汴京,自请为质,恭顺侍奉阿舅,方能解此厄难!”
道理是简单的。
假若青唐吐蕃,在战败后和缅药家联姻的事情被朝廷知晓。
问罪下来,怎么解释?
解释不清,官军就可能征讨青唐城。
甚至,官家都不需要自己动手。
只消遣巴毡角(赵醇忠)或者溪巴温,讨伐青唐就可以了。
名义都是现成的——为董毡、欺丁复仇,延续伟大的唃厮啰的基业。
但,若邦彪篯留下来,以质子的身份,取信朝廷。
那么,即使朝廷知道了,他也可以解释——此乃与西贼虚与委蛇!(我们和缅药家只是逢场作戏)
若朝廷有疑,臣乞为先锋,征讨西贼,以表忠心!(汉家阿舅大官家,才是我们父子心中唯一的太阳!阿舅若不信,俺这就去砍了缅药家的脑袋来证明我的忠心!)
邦彪篯说着,就抬起头来,望向头顶清冷的月亮,悠悠的道:“这是现下唯一的活路!”
缅药家,在去年的战争中,被打的鼻青脸肿。
更因为战败,国中发生了分裂。
国相梁乙逋,迄今依然打着‘防备南蛮入寇’的名义,率兵屯驻于天都山一带。
兴庆府里的太后和小兀卒,对此无可奈何,只能拼命的遣使去辽国,请辽人下场来调停。
以邦彪篯所知,三个月前,梁乙逋才在辽人的压力下,上表兴庆府,重新表达了愿意听从兀卒旨意的态度。
但是……
他依旧拒绝回兴庆府。
只是遣还了,战后一直被其扣押的铁鹞子和泼喜军等精锐。
所以,现在的缅药家,是指望不上的。
即使缅药家愿意在青唐城遭到攻击的情况下救援。
但,他们能在野战中挫败朝廷官军吗?
不可能!
邦彪篯只是想想今天白天所见到的事情,他就知道,缅药家的军队,在朝廷的掷弹兵面前,只有败亡这一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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