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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之前,有一个孩子,还真的滑到井里过。那天,我在这个井台上提水,刚刚下过雨,井边很滑。几个孩子哇哇地叫着在井边玩。一桶水刚刚提上来,放到井边,就听到井里噗通一声响,原来是周秀岭的儿子金义掉进井里了。他在井的水面上挣扎,一双小手乱抓着,黑黑的头发,在水面上漂着。我大喊一声:救人啊!扔下扁担,蹬着井里面的砖沿往下滑。我想,只要滑到水面,一伸手就能把他拉上来。这个时候,才十七岁的我,从来没有想到过死,也没有怕过死。大概是我和秃子这些崔屯人的子孙,从小就有的想做英雄的梦,给了我超人的胆量吧。刚刚往井下滑了不到一米深,我看到这个孩子的小手,突然间没有了,黑黑的头发,也不见了。我突然想到原来在这井里淹死过的那个老人,好像看到了那个老人的头,看到他那浮肿的身子,浮肿的脸,还有那水铃铛一样的大眼,又好像听到这个老人在说话:这个孩子应该死,这么多年了,早就该有个人来替我,叫我托生了。你也想死吗?有这一个就够了。没有必要再多一个吧。我的整个身在发抖,腿也有些抖起来。秃子兄弟的亲哥哥------我的和尚哥刘宪庄跑了过来,喊叫着:“危险,这样不行!”他把我拉上来了。我说:和尚哥,金义掉井里了,沉下去了,我没有抓住他。和尚哥不说话,拿过我的扁担,伸进井水里,慢慢地晃动。金义突然抓住了扁担,和尚哥就把它提了上来。我真笨,咋没有想到这办法?多亏和尚哥呀。要不是和尚哥,我蹬着那么滑的井壁,很可能会滑落到井里去。就算拉住这个孩子,也很可能会被这个孩子拉到井里去。那样,我不但救不了这个孩子,说不定,这两三米深的井水,会突然张开大嘴,把我和这个孩子一同吞进去。如果我也掉进这么深的井里,这么细的井,身子都转不过来,又让一个孩子紧紧地拉着,应该就没有生的希望了。

等到子静哥回到饲养棚,我已经挑起水桶,踏上老人扫好的这条路,去挑水了。

子静哥在后面说:“路滑,要小心呀。”

这个早晨,我挑了四十几挑水,四个大水缸都挑得满满的。这四十几挑水,大概也就是够早晨用的,中午,晚上,还要挑。我一天要挑上一百多挑水,这是多么重的体力劳动呀。可是不知道那个时候竟然也不觉得累。

夜来了。夏天的夜,天上的月亮,把老榆树的影子,撒在地上,撒在饲养棚的窗台下。一盏提灯,在窗前挂起来。昏暗的灯光,照着我和子静哥的身影,照着坐在大车上看书的一个男孩子的身影。

子静哥扎着白头巾,打着绑腿带,盘腿坐地上,弯腰刹苜蓿,低头抱怀中。苜蓿刹好,他紧紧地搂着一抱绿绿的鲜嫩的苜蓿,一点点地续进铡刀。

年轻的我,挺着胸,瞪着眼,憋足一口气,手摁铡刀,双腿绷劲,挺腰,收腹,再弯腰,屁股下坠,身下沉,哧的一刀下去,鲜嫩的,细细的,碎碎的苜蓿,落在脚下。哧哧哧!一刀又一刀,一抱苜蓿铡完了,我弯腰,抱起脚下的碎苜蓿,甩到窗下。

子静哥不说话,只是续苜蓿,我也不说话,只是摁刀。

苜蓿铡完了,碎苜蓿像小山一样高,堆在窗台下。

我抹一下脸上的汗,仰脸望着天上的星星和月亮。

子静哥揉一下酸疼的腰,两手撑地,一腿跪地,撅起屁股,弯着身子,慢慢地站起来,再弯下腰,把那一大堆的苜蓿,扒拉开,铺满地,自语道:俺的天爷爷呀,俺的亲娘啊,可别有热气,有热气牲口吃了,会涨肚子的。

子静哥这样说着,用草筛子,端起苜蓿,就到牲口棚里,去给那些牲口添草加料。抬头看看月亮,知道夜已很深了,就向那个坐在大车上,就着提灯的光亮,看书的男孩子,叫到:“秃子,还不去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