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一路西驰,来到无人之境。
望着黎明前最漆黑的夜空,他说:“衍神,是你吗?”
无人回应。
“是你吗,璞玉……”
“……”
简单的两个字,通过无穷的距离,传达到黑暗未知的深处,让小女孩提笔的姿态凝固。
虚空中没有刻字,衍神不知道如何回应。
因为此时的祂,确实是璞玉的人格。
也只有璞玉,会对青衫有特殊的关注。
但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暴露了。
“……我知道或许是一厢情愿,但我能感觉到你的气息。自从长生门醒来,我忘记了很多事情,总感觉缺失了某样东西,那样东西,是作为我复活的代价吧。衍神,你说你是神的代言人,发配给我长生门的任务,可这段时间重复打扫战场,收获了大量的药剂。”他拿出剩余部分药水,“如果没有这些,我怕是早就交代了。”
“我知道,这是你对我的保护吧。”
青衫久久凝视着未知的夜空,眼中有着灼热的光芒,这对懵懂的小女孩来说,太过耀眼,让她忍不住好奇。
“谢谢你,这么多年后,还一直在天空注视着我。”
“还记得你失事的那天,我们第一次接触。”青衫中性柔磁的声音缓缓陈述他们之间的过去。
“你拦住我的去路,像个刁蛮任性的大小姐,说是让我给你家父道歉,怎么也不肯让我离去。”
“后来,你加入我们玩捉迷藏的游戏。你失足闯入了迷途大阵,我追着你,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找到你。”
“在我们回去的路上,我都以为你只是特别淘气的那类人,可你却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我们聆听着彼此的心跳,一起逃离隐土的门户。我带你漫山遍野的跑,我们说要一起看看外面的世界。”
“那时的你,喊出了‘离经叛道’的口号。”
在他的目光中,她终于辨认出一种叫缅怀的情绪。
“我们总会经历不同的事,但最初的几件事,往往会影响我们的一生。”
“那一天,我得到了你这个志同道合的朋友。”
“也在那一天,我丢掉了你、关于你的记忆。”
“但往后三十年,我依然记得一件事。我们的信念曾经影响彼此。”
“一起看看外面的世界。”
“我想我应是带着你的那一份,逃出了隐土,踏遍千山万水,寻求世间真理。”
除了缅怀,还有的是记忆,与想念。
“出来见一见,好吗,我有点想你了。”
晨风久久无语,徒闻一声叹息。
在青衫以为自己只是偶尔的冲动与发癫时。
星光在黎明中降落,凝聚成人形的光影。
小女孩的投影缓缓清晰,呈现在他面前。依然是记忆里那个没有长大的模样。
青衫向前伸出半臂的距离,欲言又止。
小女孩的眼中没有高光,也没有生动的表情,像个精致的人偶。
但仅仅是气息的流露,就将青衫摄入一段旷古的记忆旋涡。
神说,让衍神换个人格,衍神选中了这对少男少女,执行的过程中,男孩挣脱了,女孩被带走。
被带走的女孩的灵魂出现在一片无边无际、无法无天的荒原。
大地是平坦的,天空没有日月星辰。孤独的灵魂没有方向,独自在世界之外徘徊。她应该是徘徊了很久,时间在这里没有意义,她见到了第一座“宫殿”。
那是一个巨型的球状肉瘤,缠绕着杂乱的触须,矗立在灰色的大地,那些触须密密麻麻如老树盘根交错,构成了一幅荒诞的蛛网缚卵之景。
灵魂慌忙地逃离了那里,却误入了一片更大的“肉林”。它们有的死去,有的蠕动,有的散发着奇异的光芒。那光芒转瞬即逝,像是传递着某种信号。她听到了太古的声音,万灵在呐喊,万族在哀悼。
她无法承受这靡靡之音,所以疯狂的想要逃走。她见到了破碎的肉瘤装满了各族的骸骨;她见了死去的触须结成大地的疤痕;她在骸骨堆中挣扎,她在疤痕上起舞……最后她听到神音。
神说:“你饿了。”
所以她停了下来。
好饿。
好饿好饿……
她钻进了巨大的球中。
接纳她、吞噬它、取代祂!
万亿亿个节点,无数的根须,不停扩张,灵魂变得不可名状。
无数的记忆疯狂而至,尚未成熟的心智无法支撑灵魂的完整,人性被浩如烟海的知识洪流冲得支离破碎,所以扩张得并不完整。
『好久……不见……我也……想你……』璞玉的光影开口,声音却与记忆中有些偏差,像久违谋面的亲近之人。
『谢谢你……还记得我。』她想要展露出开心的笑,但她拙劣的演技掩盖不了满心的疲惫,那是遗忘在世界之外的角落,内心千疮百孔的孤独之人,忘了该怎么讨好自己,遗忘了笑容。
青衫忽然给了自己一巴掌,这一掌势大力沉,口腔瞬间血肉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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