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昭的手抖了一下,一串火星飞起,吓了他自己一跳,身体往后一仰,险些撞着端着小案的王元姬。
司马懿眉头微皱,叹了一口气。“犬子不肖,御前失礼,还请陛下恕罪。”
曹芳打量了司马昭一眼,嘴角挑起一抹浅笑。“说来也巧,今天正好与傅玄等人论及德才。朕以为,对绝大部分人而言,德可能更重要一些。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担任要职,需要惊天之才。若能守德,做好份内的事,也就够了。若是有才却缺德,反倒可能危及社稷。”
司马懿佯装听不出曹芳的讽刺,点头附和,顺势说起了傅玄。
“傅玄是名臣之后,其父傅干与臣曾为同僚,共参丞相府军事,也算是故人。可惜傅干早逝,傅玄能有今天之学问,全赖其母杨氏课子有方。”
“傅玄的学问是他母亲教的?”
司马懿摇摇头。“他的学问一半得自天赋,一半得自太学,但儿时启蒙全由杨氏亲自操办。傅干去世时,傅玄才三岁,孤儿寡母,殊为不易。”
曹芳恍然。
他还真不知道傅玄的遭遇这么惨,三岁丧父。白天在射声营的时候,可没看出他有半点心理阴影或者童年创作的样子。
看来他的母亲杨氏是个厉害角色。
司马懿顺势又聊了几句娶妻当娶贤的重要性,然后不动声色的举了几个例子。
曹芳听了几句,便明白了司马懿的言外之意。
所谓娶妻娶贤,其实就是看门户。
普通家庭别说女子,连男子都未必有机会读书。只有世家大族的女子才能读书,而且见过世面。丈夫在世,她能做一个贤内助。丈夫去世,她也能依靠母族的资源,撑起一个家族,熬过最艰难的时候,将子女教育成才。
此外,司马懿举的例子也是在提醒他,甚至可以说是警告他,大族之间关系复杂,不仅有门生、故吏,更有婚姻关系,牵一发而动全身。你做事不要太出格,否则得罪的人会比你想象的多。
曹芳无动于衷。
司马懿说的这些,他都懂,否则也不会留着司马懿父子到现在,早就杀得血流成河了。
可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他又不怕。
有君臣之义在,只要他理由充足,就没人敢跳出来作妖。就像他在高平陵杀了那么多人,在洛水又杀了那么多,还把司马懿父子软禁在这里,除了荀霬,有人跳出来了吗?
一个也没有,包括王元姬的父亲王肃在内。
如果不是想将司马懿征战四十年的经验化为己有,他现在杀了司马懿,谁敢说个不字?
就算不提高平陵,欺君之罪也足以要司马懿一家的命。
他刚刚下诏抄了太傅府,谁敢反对?
看得破,但不必说破。
相反,一直比较平静的司马懿突然说这些,反倒说明他怕了。
应该是抄没太傅府的消息传到了他们耳中,他们意识到了危险,生怕他钝刀子割肉,步步紧逼,只能像恶犬一样呲牙示威,希望能吓住他。
如果这个判断属实,柏夫人不出来接客就可以理解了。
女人嘛,心疼幼子,沉不住气,可以理解。
曹芳顺势转回话题,问了司马懿一个问题,你当初见识过诸葛亮军械的厉害,为什么不支持马钧改进连弩?
司马懿沉默片刻。“陛下可知,诸葛亮为了改进军械,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
“正要请太傅指点。”
司马懿随即给曹芳算了一笔账。
首先,军械是消耗品,不是收藏品。就算是蒲元打造的神刀,经历几场大战之后也会折损,成本远高于普通的环乎刀,收益却没有想象的那么高。
举一个例子,蒲元在斜谷造刀,淬刀用的水要从成都运,这是什么成本?
如果付出了高成本,能有高收益,也不是不可以。问题在于蜀汉国力有限,诸葛亮穷尽国力,也只能养得起这么多兵,抵消不了兵力上的差距。兵力不足,他就只能在陇右一带袭扰,掳掠一些凉州的人口和牛羊,收益非常有限,并不足以抵消其成本。
其次,战争的胜负影响因素很多,军械只是其实一部分。甚至可以说,军械的意义远不如练兵的意义大。诸葛亮只所以正兵无敌,首先是蜀军训练有素,令行禁止,其次才是军械精良。
相比之下,魏军虽然兵力多,但内部派系众多,互不统属,甚至有互相拆台的事。
为什么要杀张合?因为张合自负资历老、战功卓着,不听号令,屡次在军议时唱反调。
最后,司马懿说出了自己的无奈。
他都督关中,已经为朝廷所忌,高堂隆等人多次在先帝面前进言,要先帝警惕他。如果再支持改良军械,提升战斗力,只怕先帝更睡不安稳。
诸葛亮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且蜀主刘禅对他言听计从。他可以那么做,别人却不能效仿。
“改良军械不是不可行,是臣不可行。”司马懿最后说道:“唯陛下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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