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论,曹芳也想一鼓作气,平定东吴。
眼下这个机会真的很难得。
孙权突然驾崩,连后事都没来得及安排,勉强安排了四个辅政大臣还勾心斗角,各有各的小心思。能打的将领诸葛恪、陆抗先后被击败,三十年金身不破的濡须坞更被毋丘俭轻松拿下,吴军将士气沮如崩,斗志全无。此时大举进击,的确有可能直接逼降孙和。
更何况,他现在调用的物资原本就是为了平吴做准备的。
这次消耗大半,没有三五年时间,很难恢复。
可是另一方面,他也清楚,机会都是软性的条件,平吴的硬性条件并不具备。
吴军依然牢牢把握着水战的优势。
把获胜的希望寄托在对方的心理崩溃上,是不是有些冒险?
一旦出现意外,先胜后败,还不如见好就收呢。
还有一个因素不能不考虑,他严重怀疑钟会的计划是想为王昶创造机会。
尚书令丁谧就持这样的观点。
也许钟会不是故意的,也没有和王昶有什么直接联络,但世家之间更多的是心领神会,考虑问题的思路趋同,会不由自主的做出类似的判断。
而他偏偏不想给王昶任何机会。
王昶在高平陵事变时的反应让他齿冷,也不指望王昶会有悔过之心。
这种人,就让他无声无息的消失吧。
激烈的讨论之后,曹芳头晕脑胀,决定暂时放一放。
他先命人拟诏,让毋丘俭稍安勿躁,先修复濡须坞,立于不败之地。进攻江心洲的事可以等一等,不必争于一时。
晚上,曹芳躺在床上,身体很累,偏偏脑子却兴奋得很,不断回想着白天议事的场景,在猪突猛进和猥琐发育之间反复横跳,迟迟无法入睡。
第二天起来,精神便有些不济。拜见虞太后时,虞太后一眼看出异样。
稍微问了几句后,虞太后洞然。
“犹豫了?”
“是的。”曹芳老老实实的承认。“这个机会太难得了。如果能因此一举而定,东南从此无事,天下一统至少可以提前五年。”
虞太后点点头,却没说话,只是叫过钟琰。
“将我的粉盒取来。”
钟琰转身,取来了虞太后用的粉盒,里面装的是敷面用的水粉,质地很细,却没什么味道。
“帮天子抹抹眼睛。”虞太后吩咐道。
曹芳愣住了,钟琰也愣住了,随即脸色绯红,不知如何是好。
曹芳反应过来,连忙拒绝。“多谢母后,我不碍事,不用这么麻烦。”
“天子要有天子的威仪,不能让人误会。”虞太后淡淡的说道:“妾知道你不喜敷粉薰香,所以用这没有味道的粉,稍稍遮一下眼睛就好。”
曹芳再次拒绝,表示自己与近臣们知根知底,不会有什么误会。今天也不见外人,毋须掩饰。
虞太后见状,也不勉强,让钟琰将粉盒收了。
“妾不懂军事,但记得一些往事。陛下若不嫌弃,妾说与陛下听听,或许能有些助益。”
曹芳笑笑。
虞太后很自觉,一向不主动过问朝堂上的事,更不用说是军事。她今天主动开口,想来是真的心疼了,想给他一些参考意见。
虞家与军中没有交集,应该不存在为谁传话这种事。
“当年武皇帝下荆州,适逢刘表病死,刘琮不战而降,与今日局面颇有几分相似。后来趁胜取江东,遭逢疾疫,又在乌林受挫,不得不退。后来提及此事,常悔不听贾诩之言……”
虞太后不紧不慢地说,曹芳静静地听,原本躁动的情绪不知不觉的安静下来。
道理其实他都懂,就是忍不过。
听了虞太后的话,想起当年赤壁之战,明白了轻重缓急,他就不再犹豫了。
等一等,最多三五年。
可若是遭受重创,刚刚建立起来的威信受挫,不仅平吴需要更长的时间,勉强平静的朝堂上说不定又会再起波澜,指不定又闹出什么妖蛾子来。
就算胜了,王昶立功,在朝堂上的话语权加重,也非他所愿。
“陛下,派人劝降吧。成功更好,不成也没什么损失。眼下的江东张昭之类的很多,周瑜、鲁肃那样的却一个也没有。至于江东世家,也不是什么孙氏忠臣,有的是破绽。”
曹芳躬身致谢。
虽然他根本不想给江东世家讨价还价的机会。
——
牛渚。
孙和站在楼船上,凭栏西望。
北风萧瑟,寒气入骨,孙和浑身彻寒,脸色都有些发青。
朝阳照在他的背上,没有一点温度。
夜里,他刚刚收到陆抗的奏疏。得知濡须坞失守的那一刻,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然后脑子里一片空白。
濡须坞丢了,大吴亡国在即。
他还没来得及继位,却要成为亡国之君了。
清醒过来后,他将奏疏反复看了几遍,想找出濡须坞失守的原因,却没找到真正有用的信息。
陆抗只说魏军使用了大量的抛石机,对濡须坞进行了为期两天的连续打击,然后他就下令撤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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