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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客人后,边景福才松了口气,下意识地以手作扇,在脸边使劲扇了扇 ,刚才后背早就热透了。

过了一会他反应过来,直接将外头的毛衣脱掉,扔给家仆,吩咐道:“备马,我去营中。”

边景福直奔左御卫大营,进了帅帐,向卢自珍禀告道:“大将军,都按照先前的交代,把话说了。”

他可是个良善人,只抻了大理寺一回,没让他们闭门羹吃到饱。

卢自珍手中拿着细布,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马球杖上看不见的灰尘。

喟然道:“就算把少府监打压下去,它也不会如军器监一般,敞开大门任我们取用。”

大将军养气功夫到家,但这会一股烦躁之感无端升起,“不过出一股气罢了!”

气出了,恒荣祥保住了,可少府监的根子还在。

他们能做的,不过是守住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卢自珍心里比谁都清楚,这次针对少府监的反击,注定没法像上次范成明打压军器监那样,取得丰厚战果。

最关键的原因,就藏在两者的“产出”里。

军器监造的刀枪甲胄是“硬货”,却也是烫手山芋。

一两件利器私下流通,一旦被查出,说不定就得落个谋逆的罪名,喜提九族连坐的待遇,没人敢轻易碰。

华阴的田庄里只是发现几个会造床弩的军器监工匠,就引发了一次官员大规模倒台。

少府监出产的丝帛布匹不一样,这些东西是实打实的民生硬通货,随便一卷丝绸、一匹麻布,都能在市面上轻松变现,还不用担心引来杀身之祸。

卢自珍猜测,少府监的库房,就算不是空的,也差不多该满地跑老鼠了。

所以这次长枪戳蚊子,那一腿肉瘦弱得他都不忍直视。

也就只能图个念头通达、心气顺了。

边景福安慰道:“大将军,我们能否趁机安插些人手进去?”

他没这份实力,但吴越和卢自珍夹带里,定然有合适的人手。

将来有自己人在里头,他们在少府监岂不是来去自如。

卢自珍却轻轻挥了挥手,语气斩钉截铁,“此事日后莫要再提。”

他太清楚这里头的门道,安插人手进少府监,哪是那么简单。

这种事只能做在暗处,顶多私下安插一两个亲善者,在关键时候递个消息、行个方便,绝不能摆到明面上。

一旦被察觉,到时候不仅人安插不进去,还会引火烧身,让自己陷入被动。

朝中难道不知道少府监克扣军中份例吗?

哪能不知道?不过是装糊涂罢了。

一来是漠视底层军士的生存。

每年给高品官员的供奉从来不少,绫罗绸缎、精致织物,该送的绝不含糊,自然没人愿意出来做“恶人”,拆他们的台。

二来也是忌惮军队的暴力属性。

从古至今,掌权者都信奉不能把他们“喂”得太饱,饿着肚子的军队才有动力对外撕咬。

若是吃饱了撑着,难免心大,想着更进一步噬主。

这些都是世家高门代代相传的“驭人之术”,看似高明,实则残酷。

卢自珍作为名不副实的大儒后人,在军中摸爬滚打几十年,看得比谁都透彻,从来只有缺衣少食、走投无路才被迫兵变的军队。

底层军士想要的不过是一顿饱饭、一件暖衣,哪会想着谋朝篡位?

饱暖反而思安,真让他们衣食无忧,他们只会更珍惜安稳日子。

少数人的野心,为何要让成千上万的底层军士来承担代价?

在那些高居庙堂的肉食者眼中,士卒从来不是“人”,不过是一串随时可以牺牲的、不起眼的数字。

他们真正要限制的,从来不是军士,而是领兵的主将,可最后遭罪的,却是那些在战场上冲锋陷阵的普通人。

少府监不忿的除了诸卫不再仰仗他们,也因为诸卫逐渐挣脱了一条限制他们的“缰绳”。

卢自珍自我安慰般地笑了笑,“算了,最后总能落下三瓜两枣。”

话音刚落,失落就又涌上心头,“不过这样的好衣裳,日后怕是难得见了。”

经此一役,恒荣祥的制衣线短时间内肯定开不起来。

祝明月就算再硬气,也得避避风头。

左御卫的军士,很快又要回到从前那种破破烂烂、新旧掺杂的“杂牌军”状态。

谁说只有右武卫是小叫花。

南衙诸卫,没几个能真正穿得整齐的。

卢自珍放纵自己沉溺在失落中片刻,随即收敛心神,语气变得严肃,“景福,你去把少府监历年欠我们左御卫的物资,都整理出来。”

边景福拱手领命,心里却咯噔一下,试探着问:“大将军,从何时算起?”

卢自珍没有半分犹豫,沉声道:“自我任大将军以来。”

边景福心里顿时凉了半截,这十余年,少府监的积欠能堆成山,他这几日怕是别想回家,只能睡在营中核对账目了。

果不其然,自从边景福给大理寺交了“底”,其他几卫经手过补丁黑衣的将官,也纷纷松了口。

他们的说辞大差不差,本是去恒荣祥订毛衣,结果阴差阳错看中了店里堆着的、据说是拍着脑袋缝制的麻布衣衫,觉得便宜实惠,就顺手买了下来,全是私人交易,和军需无关。

唯一言辞有异的是左候卫,干脆说衣裳是从左武卫手里拿的,只当是分配的战利品。

说瞎话不打草稿,试问草原上能做出针脚如此细密的衣衫吗?

可没人戳破,大家都心照不宣,只想把这案子圆过去。

一个愿说,一个愿听,最真诚的发言人和倾听者,天作之合。

撇开真相不谈,恒荣祥集体性毁约赔钱,毁的还是腰杆子最硬,脾气最爆的将官,就足以让大理寺的官员犯嘀咕。

恒荣祥给每个卫都赔了三倍订金,数额加起来可不是小数目。

甚至怀疑段晓棠是否借着“赔订金” 的由头,向同僚行贿?

先不说在人情往来上,上司向下属行贿是否成立。

他们没有任何证据,总不能因为“赔款”金额巨大,就给段晓棠安个行贿的罪名,那也太荒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