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术扫视了一眼满堂旧友,袁徽正在替臧洪包扎着臂伤,袁涣捧着药囊,静立在廊柱阴影里。空气中弥漫着腐肉与药香交织的气息,沉重地在梁间形成了如蛛网般的黏腻氛围。那些曾经沸腾的战火,曾经涌动的壮志,现如今都如这沉闷的气息般,沉淀成了这座古老城市的废墟与遗迹。
当两人穿过城门甬道时,典韦的戟挥动,斩断了壁顶悬挂的藤蔓,伴随着几声令人毛骨悚然的断裂声,一具腐烂的骷髅从藤蔓中坠落,随着剧烈的震动,散落在地面。那骷髅身上依稀可以辨认出残破的竹甲,早已化作了时间的见证。那骷髅的肋骨卡在城墙的砖缝中,正是黄巾军的战士,在这座城市的防线前倒下。几个月前的热油沸腾过后,他的尸体便被浸泡在那股灼热的死亡中,成了如今这副白骨。
郭嘉的目光停留在悬门铁索下,那里生铁锁链上的腐肉正在慢慢融化,腥臭的气味弥漫开来。那些黏腻的腐肉已经不再保持原样,蛆虫在铁环孔洞中钻进钻出,像是这座古老城市被死气笼罩的象征。昨日,胡兵曾被血浆喷洒在铁链上,如今,这些血迹已经变成了孵化的源泉,蝇卵如雨点般覆盖在链条的每个缝隙里,仿佛在宣告着死亡的循环。
护城河的水面漂浮着几个鼓胀的尸囊,它们随着水流缓缓晃动,显得尤为瘆人。三具浮尸在拒马枪的缝隙中沉浮,其中央那具匈奴百夫长的尸体特别引人注意——他的脖颈被严重肿胀,狼髀石项链深深嵌入肉体,周围的水蛭贪婪地叮咬着那发白的皮肉。郭嘉低头看去,目光扫过水面,竹杖拨开浮萍,忽然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几乎泡烂的面容——那是一位阵亡的虎贲少年,他的眼眶里,尸虫在蠕动钻出,那是时光的腐蚀,生与死的无情交错。
孙原的曲裾深衣(汉代便服)下摆扫过蒲席边缘,葛布纹理间沾着药渍。他跪坐三足青铜鐎斗(汉代煮水器)前添炭时,左腿在裾袍下绷得笔直——胫骨箭创裹着的麻布透出黄晕,随动作洇开在浅褐衣料。袁术的犀甲(汉代皮甲)卸在门外,中衣右衽被三道钩镰豁口撕烂,凝血的丝絮粘在织锦缘边(贵族服饰特征),随呼吸如垂死蝶翅般颤动。
袁术的织锦舄(贵族丝履)踏上蒲席。镶玉的鞋跟碾碎炭灰,在篾纹(竹席纹路)间拖出蜿蜒血痕。孙原拨动鐎斗把手,青铜兽首(汉代鐎斗常见造型)口中溢出的水汽漫过陶碗,碗底阴刻的“魏郡官造”(陶窑印记)在蒸汽里模糊。
“袁曜卿(袁涣)在河内...”袁术突然出声,指甲抠着案几边缘,血痂从他崩裂的虎口脱落,正掉进孙原刚注水的陶碗,血丝在沸水里舒展如活物。
孙原将染血陶碗推过漆案。案面犀皮纹(汉代漆器纹样)的沟壑里积着昨日药渣,袁术破裂的中衣襟角扫过,将柴胡碎屑(汉代常用伤药)混入血水。
“黄巾军的槊、矛都是边军用的制式武器。“袁术突然扯开右衽,锁骨下方一道浅红擦痕正渗着血珠。他指尖抹过伤口,血珠顺着云气纹刺绣滑进陶碗:“刺进来时像被火钳烙透..……”
话音未落,袁术忽然甩手将碗中血水泼向窗棂。血珠撞碎在铜铃上,惊得檐角铁链叮当作响:“比当年在平乐观挨陛下鞭刑疼十倍!“
孙青羽瞥见陶碗里晃动的血影,喉头微颤。他抬手抹过眉心时,指尖沾着药神谷特有的沉香膏——那是心然昨夜从废墟里寻来的,混着焦灼的血腥气,竟比药杵捣碎的当归更呛人。
“如此说来,我倒比你现在舒坦些。“他指尖摩挲着左腿焦糊的布料,火油灼伤处泛着暗红——那是城门将破时,王瀚的铁链槊扫过垛口溅起的。
心然跃上城楼时的身法像掠过月光的鹤影,这般轻功孙青羽从未亲眼见过。那夜黄巾军的旌旗在城下翻涌,王瀚的剑气劈开云梯的瞬间,华歆与沮授同时按住他的肩:“孙君且退!“
于是他被裹挟着穿过血雨,护送至太守府的暖阁。城头血战成了耳畔断续的号角声,混着心然急促的喘息,在他闭目时化作梦魇里挥之不去的猩红。
袁术的玉带钩突然崩断。螭龙首砸进陶碗的脆响里,血珠溅满两人衣襟。他抬手抹去鬓边血渍,金跳脱上的裂纹映着烛火:“怎么,怕了?“
孙青羽挑着眉头,指节抵住紫檀凭几。案上银针在烛焰里淬出寒光,他执针挑亮烛芯时,指尖在震颤。烛泪滴落处洇开暗红,像极了三月前太常府门前铜驼腿上的弹痕。“我有点怕见血……“他忽然想起那个春日,袁术策马立于铜驼旁,马鞭卷起他腰间玉带,少年将军的笑声惊飞了檐下新燕。
“你没杀过人?“袁术嗤笑,断甲撞在越窑青瓷盏上,清越如裂帛。他忽然想起三月前太常府门前那个摇头的药神谷弟子——那时孙青羽还穿着月白葛衣,腰间玉带钩坠着半枚铜钱,说大宛天马不如洛阳宫苑里的飞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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