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到李石头了。
他颤巍巍地伸出那双布满冻疮裂口、肿胀变形的手,摸索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几乎被汗水和污泥浸透的“良民证”,上面贴着一张模糊不清的照片。
他的手抖得厉害,几次差点把纸片掉在地上。
“妈的!磨蹭什么!” 一个满脸横肉的伪警察一把夺过“良民证”,粗鲁地对着照片和眼前这张污秽不堪的脸比对着。照片上的人和李石头此刻的样貌早已天差地别。
“张…张富贵?” 伪警察狐疑地念着名字,凑近一步,一股浓烈的酒气和口臭喷在李石头脸上,“哪儿人?干啥的?!”
“俺…俺是锦西…张家窝棚的…”
李石头的声音嘶哑得像破锣,带着浓重的、刻意模仿的辽西口音,“发大水…地…地没了…出来…讨口饭吃…” 他一边说,一边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蜷缩着,仿佛随时会倒下。
那伪警察厌恶地皱紧眉头,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似乎怕被他的“痨病”传染。
他捏着鼻子,把那张脏得看不清字迹的“良民证”随手扔回李石头怀里,像是扔一件垃圾:“滚!快滚!别在这碍眼!”
李石头如蒙大赦,赶紧捡起证件,紧紧攥在手里,低着头,像只受惊的老鼠,踉踉跄跄地挤过关卡,汇入了前方更加汹涌的难民潮。
他不敢停留,也不敢回头,只是将身体缩得更紧,让那刺骨的寒冷和深入骨髓的疲惫,将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锐利光芒彻底淹没。
每一步踩在冰冷的泥泞里,都让他想起东北老家那个被烧成白地的村庄,想起倒在血泊中的父母。这刻骨的仇恨,是支撑他在这片绝望土地上活下去的唯一燃料。
小兴安岭的余脉深处,原始森林如同巨大的、沉默的墨绿色怪兽。
参天古木遮天蔽日,只有零星的光斑艰难地穿透厚厚的林冠,落在铺满厚厚腐殖层和积雪的地面上。空气潮湿冰冷,弥漫着松脂、苔藓和野兽粪便混合的浓烈气息。死寂,是这里的主宰。
代号“猴子”的侦察兵像一道真正的影子,无声无息地在密林中穿行。他身上那件用兽皮和粗麻布拼凑、沾满树脂和泥土的“猎户装”,与周围的环境完美融合。
脚上绑着自制的防滑草鞋,踩在松软的腐殖层上几乎没有声响。
他的动作轻灵而诡异,时而如猿猴般攀上粗壮的树干,伏在枝桠间凝神远眺;时而像狸猫般匍匐在灌木丛后,耳朵紧贴冰冷的地面,捕捉着远处最细微的震动。
他的目标,是绕过所有可能存在人烟的道路和哨卡,从这片被视为生命禁区的原始森林,直接插入日伪统治相对薄弱的核心腹地。
危险无处不在。
厚厚的积雪下可能隐藏着吞噬生命的沼泽;看似结实的冰面下是刺骨的暗流;饥饿的狼群在深谷中发出悠长的嚎叫;更可怕的,是那些经验丰富、同样熟悉这片森林的日伪山林讨伐队和他们的狼狗。
“猴子”在一处背风的巨大倒木后面停下,背靠着冰冷潮湿的树干,急促而无声地喘息着。
他卸下背上沉重的背囊,里面装着必需的生存工具、绳索、少量应急口粮和伪装用品。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纸仔细包裹的硬饼子,掰下一小块,塞进嘴里,用唾液艰难地软化,然后一点一点地咽下。
冰冷干硬的饼渣刮擦着食道,带来一丝痛楚,却补充着宝贵的体力。
突然,他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一阵极其轻微的、不同于风声的“沙沙”声,从东南方向传来!
那是踩踏积雪和枯枝的声音!不止一个人!还有…低沉的、压抑的犬类喘息声!
讨伐队!带着狼狗!
“猴子”的眼神瞬间变得如同淬火的冰锥,锐利而冰冷。
他毫不犹豫,动作快如闪电!没有试图逃跑(那只会留下更明显的气味痕迹),而是迅速抓起一把散发着浓烈气味的腐殖质泥土,用力涂抹在自己裸露的脖颈、手腕和脸上!
然后,像一只受惊的鼬鼠,悄无声息地钻进了倒木底部一个极其隐蔽、被积雪和枯叶半掩的狭小缝隙里!
他将身体蜷缩到最小,屏住呼吸,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闪烁着寒光的眼睛,死死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脚步声和犬吠声越来越近。透过倒木的缝隙,“猴子”能清晰地看到几个穿着土黄色军装、背着步枪的身影在密林中若隐若现。
两条体型硕大的狼狗吐着猩红的舌头,喷着白气,正低头在雪地上嗅探着,不时发出几声焦躁的低吼。
一个伪军士兵骂骂咧咧地踢开挡路的枯枝:“妈的!这鬼地方!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冻死老子了!”
“少废话!仔细搜!上头说了,最近可能有反日分子想从老林子钻进来!” 另一个声音呵斥道。
狼狗在倒木附近转了几圈,鼻子不停地嗅着。其中一条似乎对“猴子”藏身的缝隙方向产生了兴趣,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威胁声,慢慢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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