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着沙盘上的补给线,那线长得让人头皮发麻:“从绥远到库伦(乌兰巴托),多远?中间补给点怎么建?怎么保证不被鬼子飞机炸?怎么躲过骑兵袭扰?后勤跟不上,再好的铁疙瘩,也是废铁一堆!德国佬的后勤,那是卡车火车轮船一起上!咱有啥?”
段鹏被噎得脸通红,梗着脖子想反驳,被叶枫抬手制止了。
“老高说得在理!后勤是命脉!”
叶枫的指挥棒点在蒙古草原上,“学其神,不能照搬其形!咱们没德国佬那么厚的家底儿!所以,更要讲究一个‘奇’和‘快’!”
“奇,就是出其不意!”
叶枫眼神锐利,“选准时机!在敌人最想不到的时候(比如苏军刚撤,伪蒙军和鬼子还没完全接上茬的空档),突然动手!集中所有能集中的装甲力量和机动车辆,形成局部绝对优势!像锥子一样,猛扎一点!打进去就搅!搅乱他的指挥和部署!”
“快!就是动作要快!突破要快!扩张要快!解决战斗要快!”
叶枫的指挥棒重重敲在沙盘上,“不能拖!拖不起!一旦鬼子主力反应过来,从东北扑过来,或者他们的飞机盯上咱们的后勤线,那就麻烦了!所以,步兵必须跟得上!不能掉链子!步坦协同,咱们平时练得咋样?”
他看向负责训练的几个参谋。参谋立刻回答:“报告参谋长!各主力团都在加紧训练步坦协同!利用现有装备模拟!但…但实战经验几乎为零!而且草原地形开阔,步兵缺乏掩护,伤亡恐怕…”
“伤亡在所难免!”
楚天鸣沉声打断,目光如炬,“但必须练!必须快!草原上,步兵跟不上坦克,就是活靶子!告诉下面,练!往死里练!练到闭着眼睛也知道该往哪冲,该往哪躲!练到两条腿能跑赢四个轮子!”
他顿了顿,看向高云辉:“老高,后勤是命根子!油料、弹药、备件、粮食…你亲自抓!提前在靠近边境的隐蔽地域,建立秘密补给点!分散储存!骆驼、骡马、改装卡车…能用上的都用上!研究怎么在草原上快速建立野战加油站!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必须保证突击箭头冲出去的时候,后面有粮有弹有油!”
高云辉重重一点头:“明白!豁出老命也把这条命脉保住!”
“还有空中的事,”叶枫补充道,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德国佬那遮天蔽日的飞机,咱是别想了。但咱们自己的飞机关键时刻还是能够占据制空权的,真和小鬼子拼起命来不见得会吃亏。侦察敌情!必要时候,低空扫射,扔几个小炸弹,骚扰一下敌人后方,迟滞他们的增援!哪怕只能吓唬吓唬人,也得干!”
他看向段鹏:“你们特战,任务更重!渗透进去,不光要拔钉子搞破坏,还要想办法标记敌人重要目标,给咱们那的飞行大队当眼睛!引导他们往要害地方扔炸弹!别他娘的炸自己人头上!”
段鹏拍着胸脯:“放心!这事包我身上!只要飞行大队的飞机上了天,我就有办法让它炸准!”
会议开了很久。
昏黄的灯光下,烟雾缭绕。争论,计算,推演,质疑…德国人闪电战的光环被一层层剥开,结合蒙古草原和东北平原的实际地形、救国军那点可怜的家底、以及后勤这个巨大的软肋,一点点被掰碎了、揉烂了,试图从中榨取出真正适合自己、能咬下敌人一块肉的打法。
没有照搬,只有残酷的取舍和务实的变通。
每一个环节都被反复掂量,每一个困难都被摆上台面。争论有时很激烈,段鹏和高云辉差点拍桌子。
但目标只有一个:怎么用最小的代价,打出最狠的效果!
当会议终于结束,众人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会议室时,外面天色早已黑透。一线天深邃的通道里,只有几盏昏暗的壁灯亮着,冰冷的山风嗖嗖地往里灌。
楚天鸣落在最后,独自站在通道口。远处军营的方向,隐约又飘来了那熟悉的旋律,低沉而悲壮,在寂静的山谷中回荡。
“海棠依旧笑春风…梦里花前月下浓…
谁料战火纷飞起…家国情深难相拥…”
是《海棠血泪》。
歌声断断续续,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苍凉和力量。
楚天鸣静静地听着,望着北方沉沉的夜色。沙盘上的推演再精妙,终究要面对血与火的考验。磨好的刀,终究要见血。
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草木气息的山间空气,转身,大步走进黑暗的通道深处。背影挺直,像一杆即将离弦的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