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初,八宝攒盒被摆上填漆戗金炕桌。郑贵妃手持银箸,亲自为万历布菜,腕上的金镶九龙戏珠镯随着动作叮咚作响。
万历就着她的手饮下半盏羊羔酒,浑浊的目光落在贵妃微敞的领口处。那里戴着的金累丝领约上,缀着一颗拇指大的东珠,圆润而夺目,正是去年扣下的琉球贡品里最亮的那颗。
暖阁的暗门忽然打开,几个小太监小心翼翼地抬进一块巨大的冰雕,竟是一座栩栩如生的蓬莱仙山。郑贵妃见状,娇笑着掷出手中的酒盏,琼浆泼在冰雕上,瞬间腾起一阵白雾。
在这氤氲水汽之中,郑贵妃莲步轻移,开始翩翩起舞。赤着双足,足尖轻点地面,石榴裙摆随着她的动作肆意飞扬。当裙摆扫过冰雕时,露出了裙下那双未着绫袜的双足。
十趾涂抹着鲜艳的丹蔻,在朦胧的水汽与烛光的交织下,红得夺目,恰似雪地里突兀溅开的血珠,透着一股别样的艳丽与妖冶。
万历帝坐在榻上,本就被这奢靡又奇幻的场景吸引,此刻看到郑贵妃如此舞姿,只觉心头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呼吸渐渐急促,双眼紧紧盯着郑贵妃,眼神中满是迷醉。抬起手,朝着郑贵妃轻轻一招,声音里带着几分沙哑与急切:“爱妃,来朕身边。”
郑贵妃像是早就预料到这一幕,闻言,脸上绽开一抹甜美的笑容,娇笑着朝万历帝奔去。身姿轻盈,如一只归巢的乳燕,一头投入万历帝的怀中。
刹那间,郑贵妃身上那股独特的幽香扑面而来,萦绕在万历帝的鼻间。那是茉莉香油混合着自身体香的味道,熟悉又迷人,令万历帝心醉神迷。
万历帝伸出手臂,紧紧地搂住郑贵妃的腰肢,轻轻抚上她的后背,感受着她细腻的肌肤。
郑贵妃则微微仰起头,用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凝视着万历帝,嘴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陛下,可还欢喜臣妾今日的安排?”郑贵妃轻声问道,声音软糯,轻轻拂过万历帝的心间,撩动着心弦。
“爱妃如此用心,朕岂会不喜?”
万历帝声音低沉,带着几分满足,说罢,低头在郑贵妃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郑贵妃轻轻依偎在万历帝的怀里,手指无意识地把玩着他胸前的衣带。抬眼望向冰雕,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抬头轻解裙摆……
暖阁内,水汽依旧弥漫,冰雕在烛光下慢慢融化,水滴“滴答滴答”地落在地面上。
子夜的更鼓传来,万历已昏沉睡去。
郑贵妃轻轻抽出被压麻的手臂,从枕下摸出一个锦囊,借着残烛的微光展开密信,只见信上辽东总兵李成梁的印鉴赫然在目。
将信笺凑近烛火,蝇头小楷在焰尖上逐渐显现:“三万铁骑已备,唯待贵妃……”
就在这时,窗缝忽然灌进一股寒风,吹得烛影剧烈晃动。
郑贵妃猛地回头,看到万历在梦中呓语:“常洵…朕的常洵……”
郑贵妃抿唇轻笑,笑容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把信笺烧成的灰烬撒进掐丝珐琅痰盂,待一切痕迹都消失后,转身时又恢复成那副娇慵妩媚的模样,轻声说道:“陛下,该服金丹了。”
……………
正午时分,厚重云层终被日头奋力刺破,日光如利剑般倾洒而下,直直打在翊坤宫檐角。原本隐在暗处的冰锥被这强光一照,瞬间晶亮起来。
殿前月台上,蟠龙冰纹在日光反射下,泛出刺目银光,逼得人睁不开眼。小太监们身着单薄衣衫,哆嗦着跪在猩红氆氇上,双手紧握着铜铲,一下一下,费力地刮去夜积的浮雪。每一下动作,都带着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这深宫内的寂静,又怕稍有差池,便招来无端的责罚。
西梢间的窗棂纸被晒得发热,高丽贡纸独有的青檀纤维纹路,在强光穿透下清晰可辨。一道道纹路,将殿内分割成明暗交错的区域。地龙火道昨夜添了辽东松明子,火势旺得很,烧得脚下青砖都发烫。
郑贵妃的胭脂盒随意搁在窗边暖石上,盒里的茉莉香膏经热气一烘,已然融成半盒蜜水,甜腻的香气慢慢飘散开。
万历帝在龙纹锦衾里翻了个身,动作间,十二旒冠冕歪斜着,重重压住半边脸颊。玉藻上的白珠不小心沾了枕畔胭脂,洇出点点桃红,衬着他略显苍白的面庞,无端添了几分诡异色彩。
张诚跪在殿外丹墀,乌纱帽上落的雪粒子正簌簌化水,顺着帽檐滑下,滴落在他肩头。御赐的蟒袍下摆结着冰碴,金线绣就的潮水纹路被冻得硬挺。他刻意让膝盖陷入半尺深的雪窝,刺骨寒意瞬间顺着腿骨往上攀爬,寒毒在体内蔓延,冻得他牙关打颤。但他咬着牙,一动不动,这是他向主子表忠心的老法子,多年来屡试不爽。
殿门开阖的瞬间,一股裹挟着沉水香的热气汹涌扑面而来。张诚的睫毛上凝着霜,眨眼间,碎冰碴“簌簌”落在波斯地毯上,转瞬化作几点深色水渍。微微抬眼,瞥见龙榻边歪倒的羊脂玉药瓶,瓶口溢出的褐汁顺着地砖缝隙蜿蜒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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