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时分,已到了延安经略府。
种师道一生壮烈,是大宋名将,民族英雄,林冲心中钦佩,也不敢无礼,当即揭了“隐身符”,现了真身,就去府门拜谒。
门前一行军士,拦住去路,林冲便说:
“劳烦诸位大哥通禀一声,在下是青州二龙山知寨林冲,因得青州知府慕容彦达所荐,特来拜谒老种经略相公,万望一见!”
其中一人听了,忽道:
“可是‘那壮志饥餐胡虏肉’林教头当面?”
林冲笑道:
“正是在下!”
那人拱手一礼,道:
“教头稍待,我去通禀……”
不过多时,那士兵去而复返,拱手道:
“林教头,经略相公有请!”
“多谢大哥!”
林冲也拱拱手,才随他进了经略府,绕过影壁,便见一个须眉皆白的清癯老者站在院子里,一眼望见林冲,便笑着迎上来,道:
“久闻林教头大名,今日得见,果然英雄非凡!”
林冲推金山,倒玉柱,拜倒在地,道:
“经略相公当面,谁敢称英雄?”
种师道哈哈大笑,上前将他扶起,仔细端详,笑着说:
“林教头不在山东‘惩恶扬善,替天行道’,怎么来陕西了?”
林冲俯身道:
“因有事困惑,特来求教!”
种师道“哦”的一声,抬手一请,道:
“里面说话!”
“相公先请!”
林冲躬身一让,种师道微微一笑,便先进了正堂,林冲待他进门,才随了进来,种师道自在上首坐了,往旁一指,道:
“林教头不必多礼,坐下说话!”
林冲却没在下首坐,却从一旁搬了个胡凳来,就坐在种师道面前,像个局促的小学生一样,双手按膝盖,坐的笔直。
种师道笑道:
“教头有何不解,不远千里来此?”
林冲回道:
“相公容禀,小人那二龙山,自得慕容知府提携,日益兴旺,至今已有披甲之士四万,敢战猛将五六十人,正所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既有猛士,便想提兵北伐,开疆拓土。但我大宋外有辽、金、西夏、吐蕃等强敌环伺,却不知如何着手,特来请教相公……”
种师道吃了一惊,沉声道:
“你竟有这多兵马,慕容彦达好大的胆子!”
林冲忙起身道:
“相公息怒,小人虽囤聚兵马,积攒粮草,但麾下四万盖世太保纪律严明,却从不敢作奸犯科,一向只扶贫济困、惩恶扬善,天下皆知。此事也不怨慕容知府,是小人一心北伐,收取燕云之地,求他不曾上报朝廷所知,生怕朝廷知道,却又掣肘,大事难成……”
种师道沉吟良久,忽叹了口气,道:
“事已至此,老夫也不便多说了,你真要北伐辽国?”
林冲道:
“尚未定计,正要请教经略相公。小人窃以为,那辽国已然日薄西山,气息奄奄,与金国之战,屡屡败北,正可趁其空虚,夺回燕云十六州,以平太祖之憾,解我大宋北方之忧!”
种师道摇摇头,道:
“林教头此举,譬如强盗入邻家,我不能救,反而趁火打劫,与强盗分赃,却不能令天下信服,也绝非正义之师!”
林冲笑道:
“既如此,那我走海路,去打金国?”
种师道眉头一皱,道:
“你走海路,去倒也去得,只是粮草、辎重又如何能时时运抵?一旦陷入持久,一时不得争胜,则四面受敌,进退维谷,直如送死!”
林冲又笑,说道:
“伐辽不成,伐金也不成,小人只得引兵来投相公,攻取西夏了!”
“那可不成!”
种师道连连摆手,笑道:
“你从青州提四万兵马,跋涉一千八百里来陕西,当途经州府都是摆设么?恐怕尚未抵达,已被朝廷当做反贼来剿了,即便到了,老夫又怎敢收留,只怕朝廷又……”
说到这里,忽然醒悟,瞪眼道:
“林教头是消遣老夫来了?”
林冲摇摇头,道:
“小人岂敢,但经略相公处处防备,虚言假意,实在伤心!”
种师道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道:
“老夫如何虚言假意了?”
林冲道:
“经略相公真当小人是一处山贼么?小人已然侦知,去岁朝廷已派武义大夫马政和平海军指挥使呼延庆自山东登州乘船渡海,以买马为由,会见金国王子,与之密议结盟,联合攻辽之事,我岂不知?”
种师道笑道:
“知道又如何,老夫本就认为此举不妥。你也没问,可曾骗你?”
你是没骗我,可也不愿意多说!
林冲叹了口气,反问道:
“小人有一事不解,若无金国,单单以我大宋,可能灭辽么?”
种师道略一沉吟,道:
“我大宋与辽国,屡屡征战,虽胜多败少,但无寸进,如今辽国虽然日薄西山,屡屡败于金军之手,但其军力尚在,我军守土有余,若起灭国之战,恐怕力有不逮……”
林冲沉声道:
“我军攻打辽国尚且如此吃力,但见那辽金之战,金军势如破竹,短短五年,便从立国而起,先取辽东京,再占上京,至今显、徽、成、惠、乾等七州尽没,辽军无一战能胜……倘他真灭了辽国,却贪得无厌,又挥师南下,我大宋能战而胜之么?”
种师道笑了笑,却没回答,只反问道:
“依林教头之意,却不该联金灭辽,反而当联辽抗金了?”
林冲摇摇头:
“他辽国窃据燕云十六州百余年,我大宋不趁机讨伐,已属怜悯,他灭国便灭国,救他作甚?我汉家儿郎,岂能为他人做嫁衣裳?”
见种师道只是笑,却不置可否,又补充道:
“正因如此,小人才不管他辽、金如何,朝廷又如何……只提麾下兵马,趁辽国未灭,先取燕云十六州,若金国识相,见我军所向披靡,便不敢轻易南下。若他猖狂,却可在燕云之地攻伐,不使兵祸绵延至我大宋境内,要打架,也去旁人家打,莫坏了我家桌椅板凳!”
“好,好,好……”
种师道抚掌大笑:
“教头此策甚好,在旁人家打,妙极,妙极!”
笑了一会儿,忽然板起脸,道:
“林教头既有定计,又问老夫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