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芩骤然听到这声音,连忙将司景一把推开,和他保持着得体的社交距离。
方才她太过着急伤心,一时没有意识到他的母亲就在旁边,竟然就这么当着她的面和他抱了这么久,实在是有失礼数。
司景猝不及防被这般对待,也只是伸手拉好了温芩肩头即将滑落的外套,什么都没有说,只幽幽地睨了他那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母亲一眼。
金曾柔心中暗笑不止,她还是第一次瞧见她儿子这副倒贴的样子,曾经他的生活里只有工作容不下任何以外的东西,没想到回国没多久就栽在了温芩的手里。
想当初方若淳还和她说过这两个孩子没戏,可这不是挺有戏的吗?
金曾柔的心比较大,得知方若淳没有生命危险之后,紧绷的神经就彻底松快了下来,这次她从鬼门关回来,迎接她的一定会是新生。
她应该也很乐意看到温芩有了依靠吧。
在她的劝说下,温芩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医院,和司景一起跟着金曾柔去了附近的饭店。
点完菜以后,温芩终于问出了一直困扰着她的问题:“阿姨,老师来找您真的是来旅游散心的吗?”
金曾柔敛了笑意,看了看一言不发的司景,沉默片刻才道:“她是来自救的。”
“我也是在小景回国以后才慢慢地与她重新取得了联系,在与她交流的过程中,我发现她变了很多,初识时的恣意洒脱全然消失不见。”
“在我的反复逼问下,她才说出了实情,她的抑郁症已经很严重了,每天她的精神都在被死志疯狂拉扯着。”
“你是她在世界上唯一放不下的牵挂,我也是用这个成功劝说她到这里来接受治疗。”
“她没有想放弃你,相反的,她是在救你,也在救她自己。”
温芩听着金曾柔的话,双手捏紧了拳头,胸口的闷痛再次爆发,她好像忽然明白了方若淳出国的深意。
她想要她走出去,与其他人产生新的链接,不至于在她真正离开时,落得无处可依的结局。
“既然老师接受了治疗,为什么还会……还会……”略带哽咽的声音难以将那两个字眼说出口,仿佛一旦说了,方若淳就会真的死去。
坐在她身边的司景将她的拳头包裹在了掌心,拇指指腹细细地摩挲着,给了她几分慰藉。
金曾柔闻言亦重重地叹了口气,微皱着眉头回忆着这些天方若淳的变化:“一开始的治疗确实有些效果,她的笑容也真实了许多,可病程总有反复,昨晚她的情绪就出现了异常,我在她房里赖了一晚上,却没想到今早她趁我去洗漱时溜去了花房。”
“老师从来都没有告诉过我她的病情。”温芩低声喃喃着,忽地眸光一闪,转头看向身边的男人,“你知道老师来这里的目的,对吗?”
“或者应该说,就是你帮忙安排的。”她的话音一顿,在他掌心下的双拳微微地颤抖着,“那个我意外接到的电话,是不是?”
司景回望着她雾气缭绕的双瞳,缓缓地点了点头:“方阿姨不想让你担心,也多次拜托我不要将此事告诉你。”
温芩咬着牙强忍着心中的刺痛,料峭的寒意侵袭着她的身体,大脑皮层都在阵阵发麻。
即使明白司景不告诉她的缘由,但她还是忍不住想,要是她早点知道,事情是不是就不会变成这样。
她收回视线低垂着头,目光落于虚空没有焦点。
不会的,她的老师不会允许她放下事业专门跑来照顾她,仅仅只是时不时去乡下看望她,方若淳都担心误了她的事。
或许让她知道病情,反而会给她更多压力,促使她做出了断。
温芩的模样看在司景眼里,就像是对他彻底失望了,不想再与他沟通,刚刚才好不容易敲开的心门,又在他眼前紧紧地关闭。
“对不起,瞒着你是我的错。”司景立刻向她道了歉,并没有将自己放在无辜受害者的位置上,而是放低着姿态,祈求着她的原谅。
甚至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掏出来,让她看到毫无遮拦的诚挚心意。
温芩松开拳头,转动手腕,将带着深深指甲印的掌心贴在了司景的手心上,而后与他十指交握。
她重新看向他,闪动着莹莹波光的眼中虽盛满了悲戚、哀愁,但唯独没有对他的怨怼:“笨蛋,你有什么错啊。”
司景碍于金曾柔在场,按捺着想要将温芩拥入怀中的冲动,只能退而求其次地握紧了她的手。
他的温小姐怎么能这般勾人心弦,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和表情都能触动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仿佛整个世界都甘愿为之停滞。
而这是他需要摧毁的最后一个小世界……
金曾柔欣慰地看着对面的两个年轻人,司景有了心上人之后,她也总算是可以放下一件大事,等到方若淳康复,她们便结伴环游世界,看一看那些值得停留驻足的美好。
就像回到她们年轻的时候一样。
三人用完餐回到医院时,方若淳已经醒了,只是身体分外虚弱,动弹不得,被药物灼伤的嗓子也说不了话。
她看到穿着无菌服的温芩时,眼眶瞬间便红了,泪水顺着眼角不停地流淌着,充斥着无尽的哀恸和悔意。
方若淳喝下第一口药时就已经清醒了几分了,脑袋在那一刻仿佛被劈成了两半,一半催促着她喝完那一整瓶杀虫剂,另一半则帮助她想起了远在国内的温芩。
要是她死了,她的小芩该有多伤心啊。
但是她死了,她就能够解脱了。
精神被内心的矛盾撕扯,被无形的绳索束缚,各种各样的声音在争斗,有时是理智的呼喊,有时是感性的呢喃,有时是疯狂的嘶吼。
在痛楚的辗转中,她只喝下了半瓶,她不忍温芩再次成为一朵孤苦伶仃的浮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