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无言。
谭乐始终正襟危坐，连身体都侧的远远的，一副随时都准备跳车逃跑的模样。
直到车开进了白石家的小区，谭乐这才换了姿势。
他揉着已经有些僵硬的脖颈，拉开车门径自下车。
白石从后备箱里拿了东西，见谭乐已经按好电梯，赶忙快步追上跟了进去。
电梯门光净的不锈钢材质清晰的反射着两个人的模样，谭乐抱双臂盯着电梯墙面上悬挂着的广告，似乎忽然对某个品牌的感冒药产生了兴趣。
白石则是盯着电梯上不停上跳的红色数字，像是比他更着急从这里离开。
他记得大学时，同寝室里的贺晓生说起过一句酸话。
暗恋是一场成功的哑剧，如果说出来，就会变成悲剧。
他曾对这说法嗤之以鼻。
喜欢就是要光明正大的承认，即便是做个扑火的飞蛾，即便明知没有结果没有答案，他也要死个明明白白。
只是没人告诉他，如果一开始就动错了心、会错了意，一直自以为是的两厢情愿，变成了到头一个人的空欢喜时…
会这样的难过。
电梯门发出“叮”的一声轻响，两个人不约而同的移动视线盯着白石家的玄关。
转动钥匙打开公寓的大门，谭乐进屋低着头直奔书房，白石跟在他的身后，将袋子放在厨房的岛台看着他离去的身影默默叹气。
两个人像是陌生人一般，相距咫尺却互不干扰。
谭乐刚将U盘插入USB接口，密钥从显示器右下角弹出安装信息，便见白石进了书房。
他转头看着显示器装作忙碌的模样，避开一切可能交汇的视线。
余光瞥见白石的身影绕过他去书架拿了一个手提箱，脚下没有任何停留又回了客厅。
调整好配置文件，破解木马的代码快速运行，DOS页面显示着被黑客入侵锁了的文件正在被一项项的解密。
很快，所有木马全被破解并清除干净，F盘里所有的文件恢复成了原本的模样。
将白石写了一半的论文拷进电脑。
似乎再没了留下的理由…
关闭电脑，将鼠标键盘摆放回原位，谭乐再度看了一眼整齐开阔的书房，压低脚步关门离开。
“吃水果么？”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拒绝的话还未出口，就见一个苹果划破空气冲着自己飞了过来，他惊慌失措的接过，小声道了句谢。
白石与他对视，清澈的眸中再也没了之前的那股热烈，徒留的平静让他忍不住的心痛。
脑中混乱不堪，他急切地想要离开这里，离开这个让他无法平静思考的人…
*
躲回出租屋，谭乐一遍又一遍的翻看着手机记事本上的账目。
一笔笔的银行转账截图，从十几年前一个月几百块、几千块的转账，到现如今每个月最少二、三万的还款…
这笔压得他透不过气的巨额欠款，竟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还的就剩下八万多。
手指抚摸过屏幕上的数字，谭乐依旧觉得压力压的他透不过气来。
欠款快要没了，可未来的人生又要怎么负担？
三十岁存款积蓄全无，只能靠着每个月加班加点赚的工资活着，这样的他怎么负担的起未来的生活？
况且现在是他身为程序员工资最高的时候，真要是再过两年身体扛不住了，无法再靠着拼命加班赚钱，他还能拿到现在的工资待遇么？
难道也像是大厦楼下的那个程序员一样，像一个停不下的陀螺，旋转到生命的最后一刻，直至无法承受而轰然倒下么？
大概，世间万物在创造之初便都标好了价格。
适合他的那些永远都摆放在商场的特价区，或是超市里的临期柜台。
他早已习惯接受命运的安排，买自己用得起的东西，凑凑合合的苟活于世。
可他不想连自己喜欢的人也因为此而委屈自己。
就像在高中时，委屈自己吃下的那半颗土豆泥包子。
就像是他难得阔绰想要买礼物时，那人却只敢在店里挑选价格最便宜的东西，还生怕伤到他自尊，拼命的说自己喜欢着一个根本不喜欢的东西…
左手还有被那人紧握过的疼痛，他那么用力气的握紧他的手，玩笑似的说过的那句话涌入心口。
【反正你又不喜欢我，拉拉手怎么了。】
不喜欢么？
是的，不喜欢。
从来都不是喜欢。
是想独自占有的爱。
是自私的、想要不计后果的、自以为是的爱。
亦是他负担不起、给不了任何幸福结局…
的爱。
可他终是只能站在朋友的身份上凝视着这一份感情，用一切理智告诉自己，你配不上他，你给不了他任何想要的东西，你的存在只会让他的人生变得艰难坎坷…
苹果从风衣的口袋滚落在地，谭乐躬身捡起，手指却摸到了一处与众不同的触感。
蹙眉仔细端详着苹果，像被白石切割后又重合拼在了一起，转了转终是在一处不起眼的位置看见了手术缝合线的痕迹。
一条黑色的、小小的线头藏于花托之中，不仔细看甚至都会将他彻底忽略。
顺着缝合线掰了掰，被手术刀切割整齐的苹果霎时四分五裂。
苹果中间的果核被挖去，卡着一张淡黄色的便签纸。
谭乐将纸条展开。
熟悉狗爬字写着略显难以辨认的英文。
【An apple a day keeps THE DOCTOR away】（每天一苹果，医生远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