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一路忐忑不安。
脑子里过了几千遍地可能会导致头疼的疾病。
从颅内外动脉的扩张到颅内外感觉敏感组织发生炎症。
再从静脉窦、颅外动脉，以颞浅动脉、枕动脉和耳后动脉收缩引发的疼痛。
白石几乎把学医十多年的知识全部给背了个遍。
他开始后悔自己学的是医。
或许知道的没有那么多，心下就不会像现在这么乱。
眼瞅着坐在副驾驶的谭乐这会儿疼的连呼吸都是绷着的，白石连油门都不敢多踩，生怕给他颠着了。
谭乐几次开口安慰他，这应该只是颈椎病导致的，今天忙了一天没休息好才会这么疼，不打紧。
只是每次话刚出口，就听白石吼着问他。
“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
“我难道还不知道你现在什么情况么！”
“这么会看病你自己怎么不去考个医学院？！”
那…
那不是想考没考上么…
谭乐笑的无奈，索性闭了嘴，安安静静的靠着车窗户和头疼继续缠斗。
车子一路开进医院急诊楼外的平台上，刚一停稳。白石便冲进护士站，对着值班护士就开始指挥。
“轮椅…不，换成平车，对，人就在门诊外面…”
“安排CT、MRI、EEGs，嗯，血检能加的都加上…”
“神外现在谁值班，找过来，会诊…”
白石边跑边说，回到车边时见谭乐正扶着平车往上爬，皱着眉便将人抱了上去。
谭乐只在电视剧或是电影里见过人躺在平车上被推着跑，而且一般电视剧里演到这种情况的时候十有八九人都是要个屁。
他有些害怕，这下连带着头疼都显得不那么剧烈。
躺在平车上，他讷讷地对着白石小声说，“这会儿已经没刚刚那么疼了…”
“乐哥，你会没事的…你相信我…你肯定会没事的。”
小孩握着他的手跟着平车一路往放射科跑，声音里都带了哭腔。
谭乐被他这话说的哭笑不得，侧眼看向身边一直跟着跑的急诊护士也是一脸严肃，不禁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他盯着白石的下巴，头虽然还钝钝的疼着，心里却莫名生出了些陌生的感觉。
像是幸福。
或许这种感觉也是种幸福吧。
就像小时候因为阑尾炎住院时的那种幸福。
知道自己不需要去拼了命忍受疼痛，也有人因为与他的感情，而为了他付出的那种幸福。
伸手拉了一下白石的手腕，白石拧着眉毛低头与他对视，眼底的恐慌没有任何遮拦。
“没事的。”谭乐脸上漾起笑意。
“对，没事的。”白石附和着他，将平车推着拐了进了CT室。
放射科的医生已经就位。
谭乐从平车上还未坐起，白石便揽着他的后腰将他抱了起来，他的动作很轻，轻到谭乐都能感到他身上微微的颤抖。
白石呼吸不稳，手指颤抖，甚至连拉链都拉不开，几次都卡住了羽绒服的布料。
谭乐抬手用力的握住他的手腕，再次宽慰他，“没事。”
“对，没事。”白石下意识地回他。
将外衣脱掉，谭乐平静的躺在CT的台子上。
白石嘴唇动了几次想要交代注意事项，最终只是勉强的说出了一句，“别害怕。”
谭乐微笑的眨了眨眼睛，冲他比了个“OK”的手势。
白石拉了拉他的手，推门便进了CT机房。
放射科医生如临大敌，从按下按钮开始便不敢多喘一口气。
白石更是慌的连眼神都有些无法对焦。
X射线一寸一寸的打在谭乐的身上，机器的轰鸣声让他紧张的连吞咽口水都变得困难了起来。
终于…
电脑显示器上出现了影像画面，白石凑近看着屏幕，却觉得自己学过的那些医学知识像是一瞬间从脑海里通通蒸发了个干净。
他甚至认不出哪一条是中央沟…
颞叶与额叶附近的那些阴影又是什么…
正常的血管又该是什么样的…
…
周文用接到会诊电话就往放射科跑，这会上气不接下气，推门进入CT机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放射科医生死盯着显示器里的影像画面，而一旁天天在科里怼天怼地的白石这会儿眼睛都快红的滴出血来，正指着显示器吵吵。
“这儿！你睁大眼睛仔细看看这儿！！”
“这儿什么也没有啊，边缘清晰未见异常…”放射科医生的声音越说越小，见周文用进屋了才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周医生也快来帮我们看看。”
周文用寻了个位置站定，弯腰顺着白石的指头尖看着显示器。
“这好像看起来没事啊。”周文用从放射科医生手里接过鼠标，皱着眉，边滚动着鼠标滚轮边小声嘀咕。
“你懂个什么，咱科里今天值班的就没个主任么？方主任这会儿下班了？”白石说完就觉得自己蠢爆了，谁家主任这个点儿值过班，他捏了捏眉心深吸了两口气，“我得给我老师打个电话…”
“你这会儿就是把你祖师爷喊来这也没问题。”周文用狂翻白眼，“沟回清晰，血管分明，骨窗、软组织窗哪个也没看出一点问题来。你要是实在不信，就再补做一个MRI，我就不信你能找到问题来。”
“对，应该是颈椎的问题。”放射科医生把CT片子缩小，指着颈椎的位置弱弱的提出自己的意见，“C1、C2、C3都有些膨出，可能是正好压到这根血管了…”
白石嘴唇动了几下，推开CT机房的大门，抱着一脸懵逼的谭乐就往隔壁的核磁共振屋里钻。
周文用眯着眼睛看了一眼被抱着的那人，心下豁然开朗。
患者脑子没毛病。
小白医生才有大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