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以为这个家里，就你对我还算得上是不错的。”谭乐顿了顿，自嘲的笑了起来。
“你每次见我回家都会问我钱还够不够花，最近吃的怎么样……”
“虚伪，真的是虚伪。”
“我吃的什么，喝的什么，穿的什么，住的什么，你哪样不是看在眼里的？”
“每次你问我缺不缺钱，到头来我都会把自己省吃俭用的零花钱给你在填补上一些，你日子过得节俭，总不会没发现吧……”
“可我那时候就是觉得，你就是对我最好的人，所以我从没防备过你什么……”
“说到底你还是太矫情了。”奶奶打断了谭乐，“我这辈子吃苦受累任劳任怨，吃的住的不比你苦……”
“所以呢？所以我承受一切都是活该的？”
“所以别人就不能过上一丁点儿的好日子？”
“所以……”谭乐情绪激动的有些眩晕，他伸手拉开了宿舍的大门，冷空气灌入房间，吹起了他额前的碎发。
眉毛上的伤口因为他的表情有些麻木感，他伸手按住眉骨，心里一阵阵的抽搐……
他受伤，全家就只有奶奶看见了……
明明他一直把她当作最亲的人……
“我去找谭峰借钱的时候，你也在……”
“我清清楚楚的记得你和他说的什么。”谭乐扯出了一抹苦笑，后背靠住了门框。
他深吸着冰凉的空气，让浑身因为生气而燥热的皮肤降了温，“你说，谭乐是最能吃苦的，算清楚他花了咱家多少钱，让他写欠条，多写一点，反正他也跑不了，早晚都还的清……”
良久的沉默。
谭乐调整了几次呼吸，才算是让自己彻底的平静下来。
有风吹着额头，眉骨疼痛的地方像是被那风抚慰着。
很温柔，甚至……还带着些许的温度。
他转身离开，临出门的时候看见白石床上的那颗石头，又折返回去将东西拿了回来。
“你更应该反省你自己！”奶奶恶狠狠的安利了这么一句。
“你也是。”谭乐摔门离开。
曾经唯唯诺诺藏在心里一辈子也没说出口的话，现如今全部倒了出来。
谭乐并不觉得轻快，反倒是一直感觉不到跳动的心脏忽然有了跳动的迹象。
他伸手压住心口，想要通过那微弱到几乎停止的跳动找到自己还活着的迹象。
只是，他的心脏跳动的真的很缓慢，偶尔能摸到有一下的跳动，很快便又回归沉寂……
手表还在转动，他还活着……
手术还在进行，只是他不知道这种状况到底还要持续多久。
他不记得自己是几点开始的手术，只是一想起已经在手术台上躺了这么久，就莫名有些心疼小孩。
也不知道小孩现在怎么样了，会不会已经累坏了，是不是忘记了休息……
掌心的那颗小石头带着些许的不规则，在光线下闪耀着游离状蓝色光晕，谭乐把石头拿在眼前仔细瞧了瞧，唇角不自觉的就上扬了起来。
白色月光。
矿物学名称冰长石，宝石学里的月光石。
一种盛产于斯里兰卡、缅甸、印度、巴西、墨西哥以及阿尔卑斯山脉的长石。
一块能让白石在学校路边草丛子里随随便便就找到的“挺常见的石头”。
他永远会把“奇迹”、“稀有”、“困难到无法想象的事情”说成“简单”、“普通”、“常见的不能再常见的情况”……
而谭乐送给白石的东西，永远都是白石收到的“最普通”的“稀世珍宝”……
当初离开F市的时候，他交代着姐姐无论如何都要把这块石头找到带上，可直到最后他也没找到这块石头的去处。
他把石头攥在掌心，刚走到操场附近就听见了朱涛惊呼的声音。
“这才几年，你怎么来了？”
若是说看见别的鬼，谭乐可能还会诧异，看见朱涛，还真的是有些见怪不怪。
他挑了挑眉毛，很快恢复了日常淡漠的模样。
“听说你也得癌症了？”朱涛小跑了几步到了谭乐的面前，“什么癌，严重不严重？”
“我都来这儿了，你说呢？”谭乐反问他。
“我当初生病来这儿了三四次呢。”朱涛抓了抓头发，“尤其是最后那些日子，连着两晚上我都来这儿晃了一圈，等天亮了一看，我还在医院……”
这说法倒是把谭乐给逗乐了。
“这儿不是死了的人才能来么？”
“也不算是吧。”朱涛半眯起了眼睛，“我当时第一次来吓坏了……当天就求着你妈想办法把我送进了医院……”
“反正身体情况特别不好就会在这儿，你看看你的表还走不走，能走就还没死，那说不定还能回去……”
“还走着，16：55分。”谭乐说罢把表转给朱涛看了一眼，转了身就准备往校门口走。
“你去哪？”
“找人。”
“找谁？”
见谭乐懒得打理自己，朱涛倒是找了个话题，“那个……谭峰他家的钱，你都还了没？”
“还了，前几年就还完了。”
“一百多万全给还了？”朱涛的声音不知道拔高了多少倍。
“嗯。”谭乐点着头，见朱涛脸都气白了笑了笑又说，“还完又要回来了。”
“那还好还好……”
朱涛找不到新的话题，嘴巴蠕动了几次才问谭乐，“我听别人，不是我听别的鬼说，好像癌症这个事情也遗传……你该不会是……”
“不是你的原因。”谭乐想与朱涛解释癌症的原理，想想尤觉得解释不通什么，最后只是敷衍了一句，“和你没什么关系。”
“我本来就没给你留下什么，谁敢想最后还给你留下了这么个病……”朱涛说着就抹起了眼泪，“你这等未来有自己孩子了，再遗传给他……”
“我是同性恋。”
朱涛瓜子儿仁儿大小的脑子彻底宕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