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苏定方的话,李恪原本愧疚的心情,变得更加地复杂起来。
望向苏定方坦荡坚毅的眼神,喉头突然有些发紧。
帐外朔风卷着雪粒拍打着牛皮帐篷,李恪看得分明,这位铁血将领鬓角的霜雪刚刚化开,睫毛上还凝着细小的冰晶。
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的李恪,便殷勤的切起了羊肉,倒起了马奶酒,用行动表达着自己的歉意。
“苏将军心怀家国,不矜不伐,实乃大唐军魂。快来尝尝这草原上的烤全羊,用的是颉利可汗最爱的香料配方,将军奔波了一夜,想必也是饿了!”
听到李恪的话,尽管美食当前,在雪夜里连续奔袭了一天一夜,苏定方也确实饥肠辘辘。
但这次朝廷之所以派遣征讨大军来到草原,就是为了彻底荡平突厥威胁,洗刷渭水之盟带来耻辱。
在暖和的帐篷里,苏定方也没有忘记他此行的目的,依旧保持着军人的克制。
虽然迫于礼貌,他双手接过李恪递来的食物,但他还是郑重说道。
"殿下厚赐,末将愧领,说来也是惭愧,末将来北地数月,寸功未立,殿下才踏入草原,就连立数功,冠绝朝廷征讨大军诸将之首。"
李恪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他放下银刀,正色道:"将军此言差矣。若无李靖大总管与其他几路大军十数万人牵制突厥主力,本王岂能轻易得手?"
“只不过是本王运气好一些,碰巧撞上了突厥布防的疏漏,抓住了一丝罢了。"
苏定方对李恪的谦逊之词不置可否,只是目光炯炯地注视着案几上的北疆地图。
他粗糙的手指轻轻划过定襄城的位置,沉声道。
“殿下过谦了,只是末将立功心切,再加上奉大总管那里的军令,实在不敢耽搁。不知殿下可否告知,如今定襄城内的突厥降卒几何?城外可还有残敌需要清剿?颉利可汗是否已被殿下擒下?"
对于苏定方的反应,李恪也是早有预料。
说话间,他从案几上取出一卷战报,"这是战况统计名册,降卒四万多,接近五万余人。因为本王兵力有限,便私自做主,由归顺的突厥将领代为管理。"
苏定方仔细翻阅名册,发现上面不仅详细记录了各部落人数,还标注了彼此间的恩怨。
他不由得赞叹:"殿下处置得当!"
"至于残敌..."
李恪指向帐中悬挂的北疆地图,"颉利趁乱召集了六万残部一路北逃,往白道方向去了。"
说完,李恪顿了顿,"你也知道本王手中的兵力,就算是本王有心想要追击,也是力有不逮。也就先后派遣了一千人前去追踪与袭饶。”
“什么?颉利可汗逃了?”
从李恪的嘴里听到颉利可汗逃脱的消息,苏定方心中也是心忧参半。
喜的是:“颉利可汗逃了,那么这场战事就还没有结束,就还有立下战功的机会。”
忧的是:"若让颉利逃入漠北深处,养精蓄锐之后,日后必成大唐心腹大患。"
想到这里,苏定方猛地站起身,甲胄发出铿锵之声。
"殿下,颉利狡诈多端,虽失定襄,可颉利手中握有‘狼头金令’,能召集草原十八部残部。若不能一战而败,待其逃入漠北,必会整合兵力,重整旗鼓,后患无穷!末将愿即刻率轻骑追击,绝不容他远遁!"
李恪微微颔首,目光凝重:"本王明白将军的担忧,但颉利身边仍有数万残部,贸然追击,恐有风险。”
说到这,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几分道。
“再说,我们今晚这一动,以大总管的韬略,其他几路大军,想必也已经有所动作了。"
苏定方闻言,眼中精光一闪:"殿下是说......"
李恪走到地图前,手指沿着定襄城四周说道。
"大总管用兵向来神出鬼没。按照先前各路大军的部署,本就是为了防止颉利和他的所有大军,一旦战事不利,就远遁漠北,从而选择慢慢逼近,围而歼之的战术。”
“若我所料不差,此时其他各路大军应该已经围了过来,距离白道口最近的大军应当是李绩将军。”
李恪一边说着一边给苏定方将羊肉切好,“经过我这次突袭,颉利可汗已经有了警惕之心,双方算是都处在了明处,你率领的五百骑兵已经做不了偷袭之举,还不如将情况传递给李绩将军,你与他五百骑兵跟上颉利的队伍,作监视与袭扰之用。”
李恪这一番分析让苏定方眼前一亮,他拱手道:"殿下深谋远虑,末将佩服!末将这就去将消息,传递给大总管和李绩将军。"
他迟疑片刻,又接着说道:“对了,燕王殿下,不知道末将带来的那五百弟兄..."
苏定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李恪笑骂着打断了。
“好你个苏将军,拐着弯骂本王是吧?本王是那种亏待将士的人吗?”
李恪笑骂着将切好的羊肉推到苏定方面前,又重新倒了一杯暖和的马奶酒。
“看你这架势也待不住,快吃点东西补充一下体力,你那五百弟兄刚到营寨,本王就下令好吃好喝的招待了,每人还分了半斤马奶酒驱寒,吃好了,你也好企去执行命令。”
苏定方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感激,但军情紧急,他也没有太过矫情。
他端起马奶酒一饮而尽,又抓了一把羊肉狼吞虎咽的吞了下去,随即起身抱拳道。
"殿下厚待,末将铭记于心。但军情如火,末将这就告辞启程了。"
李恪点点头,从案几上取出一枚青铜令牌。
"你们的那些马匹经过长途的奔袭,早已疲惫不堪。持此令可以去本王的马厩中任选战马。”
"末将遵命!"
苏定方不知道李恪为什么对他这么好,感动的接过令牌,转身大步走向帐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