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宫辰渊脑中灵光一闪,那抹张扬的红色身影和不顾世俗的大胆举止瞬间与记忆中的名号重合。
“那是万俟郡主。”他低声对身旁的白沄婳道。
白沄婳眼中仍带一丝茫然,显然并未想起。
宫辰渊唇角微扬,带着点促狭的意味提醒:“就是当初你大表哥在青楼救回来的那位郡主,闹得满城风雨的那位。”
“哦——!!”
白沄婳恍然大悟般拖长了调子,水眸瞬间亮起,随即又被眼前“追逐战”的景象勾起了更大的好奇。
她微微探身,隔着马车帘幔的缝隙望去,“那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只见她那向来沉稳如山、武艺高强的大表哥,此刻竟被万俟郡主追得略显狼狈,左支右绌,全然没了面对千军万马时的从容。
十几个彪形大汉都未必能近他身,如今却被一个小姑娘逼得束手无策,这画面着实透着几分滑稽。
宫辰渊瞧着李清川那副“他逃她追,他插翅难飞”的窘态,再想到其中缘由,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胸膛微微震动:“自打你大表哥那次‘英雄救美’后,这位万俟郡主便一头栽了进去,对他一见钟情,据说茶饭不思,心意坚决得很。前几日,万俟王爷还特意求到朕跟前,言辞恳切,想请朕赐婚呢。”
“皇上您同意了?”
白沄婳闻言,心头微紧,下意识地偏头看向宫辰渊。
恰巧一阵微风拂过,掀得车帘轻轻扬起,几缕细碎的金色阳光趁机溜了进来,跳跃着洒落在她乌黑的发鬓和莹白的侧脸上,仿佛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更衬得她眉目如画。
宫辰渊的目光落在她微拧的秀眉上,心尖儿莫名地“咯噔”了一下。
幸好!幸好自己当时头脑清醒,没被那些老臣们“成人之美”的论调给忽悠瘸了。
他深知婳儿曾深受赐婚之苦,自己又怎会让她的亲人重蹈覆辙?
他立刻正色,语气带着安抚与郑重:“并未,这等终身大事,岂能不问过你大表哥自己的心意?盲目赐婚万万不可取,强扭的瓜不甜,最终伤害的恐怕是两个人,唯有两情相悦,婚姻方能走得长久安稳。”
他一边说着,一边留意着她的反应。
白沄婳紧抿的唇瓣悄然放松,几不可闻地舒了口气,心底涌上一丝暖意。
并非所有人登上那至高之位,都会被权力模糊了本心。
至少他现在还没有。
她再次将目光投向车外。
那边,李清川似乎终于寻到机会停下脚步,他略显无奈地拉下万俟郡主紧紧攥着他衣袖的纤纤玉手,眉头微蹙,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虽然隔得远听不清内容,但看他神情,倒不像是真的动怒,更多是无可奈何的劝阻。
说完,他转身欲走,步履带着点急于摆脱的仓促。
万俟郡主哪肯轻易罢休,她提起华贵的裙摆,像只执着的小雀儿,毫不犹豫地又追了上去,裙裾在阳光下翻飞,如同一朵盛放的朱槿花。
贡院门口此刻人声鼎沸,比肩接踵。
看榜的学子或喜极而泣,或捶胸顿足;榜下捉婿的各府家丁们目光如炬,在人群中穿梭寻觅;更有许多纯粹看热闹的百姓,将这方寸之地挤得水泄不通。
人潮汹涌中,难免推搡碰撞。
突然,一个穿着青衿儒服的年轻学子,显然是中了榜,脸上还带着狂喜的余晕,就被几个彪形大汉模样的家丁围堵,口中喊着“姑爷留步”。
那学子吓得魂飞魄散,慌乱中夺路而逃,几乎是闭着眼睛横冲直撞,竟直愣愣地朝着万俟郡主所在的方向猛冲过来!
电光火石之间,李清川身形如电,长臂一揽,精准地将万俟郡主护入怀中,同时一个旋身,用自己的后背挡住了那莽撞的冲力。
他站稳身形,抬头望向那些追人的家丁,面色微沉,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斥责了几句。
直到那些家丁讪讪退开,他才松了口气,低头看向怀中的人儿,关切问道:“郡主可有伤着?”
万俟郡主被他护得严严实实,毫发无伤。
她抬起小脸,原本因追逐而泛红的双颊此刻更是红霞密布,一双杏眼亮得惊人,仿佛盛满了细碎的星辰,直勾勾地望着近在咫尺的李清川,眼中是毫不掩饰的依赖与倾慕。
李清川被她这般炽热的目光看得一怔,这才猛然惊觉两人的姿势过于亲密——她整个人几乎被他圈在怀里,温软的气息拂过他的下颌。
他心头一跳,像被烫到一般,立刻松开了手,动作快得有些狼狈。
他强自镇定地别开视线,但白沄婳眼尖地发现,自家大表哥那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耳廓,竟已悄然红透,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白沄婳瞧见这一幕,不禁莞尔一笑,轻轻摇头。
果然啊,英雄难过美人关!
即便是她这木头般冷硬的大表哥,也逃不过这宿命。
如今的镇国公府,门楣煊赫,圣眷正隆,府中更是有六位年轻才俊尚未婚配,不知是多少京城贵女梦寐以求的归宿,多少人家削尖了脑袋想把女儿嫁进来。
然而,真正敢像万俟郡主这般,仗着“救命之恩”就如此不管不顾、大胆纠缠的,却是绝无仅有。
更无人敢效仿那“榜下捉婿”的戏码,直接去拦截李家几位少爷。
因此,李家几位公子和白玉生并未受到过多纠缠,很快便顺利脱身,坐上马车往镇国公府回。
说起白玉生,他果然不负众望,今科春闱的榜首——会元,正是他!
只是他的身份有些特殊,背靠靖国侯府,又与镇国公府关系匪浅。
低门户的人家不敢轻易高攀,而高门显贵又难免对他父不详又克母的身份有所微词,是以竟无人上前纠缠。
他也得以和李家兄弟一起,轻松地回到了这个早已被他视为第二个家的地方。
李老夫人待他如亲孙,听说他高中会元,喜不自胜,早早就吩咐下去,要在府中大摆宴席,为他好好庆贺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