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奇。”
里奇普内尔此刻正畅快地打着呼噜。
“里奇。”迈克发现提高嗓门并没有什么效果，于是便开始大力摇晃里奇的肩膀。“醒醒，该起床了。”
当里奇在工作隔间中沉睡时，一般只有两种苏醒方式。如果他只是刚睡着不一会的话，他一般会缓慢而平静地醒来；然而如果他已经睡饱了觉，那么他将会在剧烈抽搐中突然惊醒，通常还会伴随着他那不受控制而四处飞舞的四肢大杀四方。如果那位把他叫醒的倒霉蛋与他身体之间的安全距离不足的话，脸上可能搞不好就得挨上一记结结实实的无差别打击。即使那位仁兄使劲浑身解数闪转腾挪侥幸逃脱此劫，也未必能躲过里奇身子一激灵，弹射而出直捣小腿的那把座椅。又假如那位仁兄走了大运成功毫发无损逃出生天，那么我们的这位可怜人便有机会可以享受从地面上的一片狼藉中收拾残局的谜之快感：各种参考用资料与书籍，从休息室里顺来的各式各样的咖啡杯，大大小小的各种物品无一遗漏都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被里奇干净利落地推下了桌面。
这些可都是迈克痛彻心扉的个人体验，这也是他通常每天都会确保里奇在下午六点之前离开大楼，又在早晨九点之前不得入内的部分原因。然而近期形势实在是紧张，JPL与肯尼迪中心都要求对三枚斯雷普尼尔飞行器的轨道进行调优，立刻就要交付，于是迈克出于无奈只好将这份工作交给了里奇。
不过这次迈克运气不错，里奇刚睡着没多久。只见他从隔间壁板上缓缓抬起了头，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响亮的哈欠声在偌大一个空空荡荡的航天动力学部门办公室里不断回响；离轮班还早着呢。电脑旁用过的咖啡杯挤作一团（至少这次没搭出一座塔来，对此迈克松了口气），看样子似乎没有受到什么扰动。他迷迷糊糊中问道：“迈克，怎么了？”
“你那些轨道算完了吗？”迈克问道。
“才刚开始呢。”里奇嘟囔着。
此言一出，迈克简直惊掉了下巴，厉声吼道：“里奇，JPL他们一直在催斯雷普尼尔的轨道结果，就差没找上门了！”
里奇一脸懵逼，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噢……”他说道，“你说的是斯雷普尼尔的那些轨道对吧。没事，那些已经算完了。稍等片刻。”他又缓缓别过头去，双手同时在键盘上飞快敲击，飞速完成了一份迈克看起来觉得像是电邮的文档。里奇点击发送，显示屏上的界面随即返回到了桌面。“好了。已经发到你邮箱里了。”
对此迈克并没有道谢，而是细细思忖了一会，之后便谨慎地问道：“里奇，除了斯雷普尼尔之外，你难道还有什么其他轨道要算吗？”
“说起其他轨道……”里奇继续嘟囔着，“对了，休息室里有热咖啡么？”
迈克斟酌着面前的两个选项。每次里奇被要求展示未完成工作时总会是一副遮遮掩掩的样子。通常情况下并不值得执意为此大费周章，尤其考虑到里奇的工作成果在进行同侪互审时次次都能完美过关，因此就更没有必要浪费时间了。然而今天出于某些莫名的原因，迈克坚持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不过仔细一想还是算了，毕竟时间实在不够用。他甚至都没法像往常一样把里奇赶回家去洗澡睡觉了。“还没呢，里奇，”他答道，“现在刚刚七点半。我才刚到办公室。”
“噢。”于是里奇开始翻找起那堆堆积如山的结垢咖啡杯，试图寻觅着可能遗留下的残羹冷炙。
“里奇。”迈克拍着他这位天才数学家手下的肩膀说道，“今天你的任务是对那枚火星侦察卫星的轨道进行调整。我们需要对Ares Ⅲ居住区的周边区域拍摄尽可能优质的照片，以备斯雷普尼尔飞行器着陆规划使用。它们采用的都是翻滚式着陆构型，因此我们没法直接把它们扔到马克头顶就完事。所以麻烦给我找个最低能量修正轨道出来，让卫星尽可能靠近目标区域直线飞掠过去，行吗？”
“好的。”里奇挪开一页纸寻觅着咖啡杯的踪迹，之后却注意到了他自己在纸上写下的笔迹，于是把这张纸递给了迈克，说道：“帮我个忙。”
迈克伸手接过了里奇递来的纸片，只见咖啡污渍下覆盖着这样几行歪歪扭扭挤作一团的手写文字：
收件者：火星 – 星光熠熠博士
发件者：NASA JSC 航天动力学部门
请您确认以下有关闪闪引擎性能参数的计算是否正确；假设引擎与电池总重为五百千克，每秒能量消耗为电池总容量的0.00008%，由此对应于以下飞船质量范围可得……
下方排列着一组七个不同的数字（以千克为单位），每个数字又整整齐齐对应着自己单独的几组数据，同时也附带一个方程式作为说明。
“里奇，我……”迈克已经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向里奇解释，里奇所处的管理层级比起能够通过探路者与马克沃特尼沟通的最低要求还低了整整三级。毕竟里奇连迈克是他上司都搞不明白，这种事对他也实在没法苛求。他犹豫了一会，回答道：“我会把这份材料处理一下，让卡波尔博士通过电邮发给他们。当然我没法保证他们一定会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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